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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衡冲他无奈摇头,就像旁人冲自己无奈摇头一般。三人一言两嘴浅聊几句,草莽忽说:“哎怀素,你不都五年没出山了,主子怎么将你逼下山的?”
廉衡一时诧异,再而受宠若惊,进而心头涌蜜。心想,看来自己拿起的这个“榔头”,明胤当真是在意的,也全心全意准备帮他了。或者更准确说,是帮天下。
怀素却是清浅一笑,辞气跟着老碗陈茶亦亲和许多:“不知小兄弟有何请托,鄙人竭诚帮忙。”
廉衡将心头的蜜蜂拍退,咳了声看向施步正:“要你帮忙弄的宝贝,可弄来了?”
草莽点了点头,飞身门口的槐树顶,取了个包裹下来,尽摊榆木矮几上。怀素的反应毫无疑问地“由不明所以到心如明镜”。施步正将八九个宝钞版模拨拉成两堆,道:“这几个印版是户部提举司的,这几个是天命赌坊的。”
廉衡:“其他的呢?”
施步正:“各省府的野模子,我已叫手头的兄弟去顺了,天大地大的他们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怀素轻缓拾起一个版模,端详良久,明知故问:“为何要集齐各州府印版?”
廉衡:“前辈有所不知,我朝两京十三布政司,各设‘宝泉局’铸钱以应官俸和军饷辎重,‘通行宝钞’只由隶属于户部的‘宝钞提举司’印制。然而,两京十三司,竟活跃有上百种宝钞,就连提举司自制宝钞,都可笑到不是尺寸不同就是铅铜不对,混在野制宝钞里更是难辨雌雄。朝廷无定格,以是私铸之风禁之难禁,在野模子,更是层出不穷。”
怀素看罢三四个拙劣不堪的版模,略略摇头微微叹气,鄙夷都鄙夷地君子不争。末了轻问:“这些,可是借来的?”
小鬼和草莽互觑一眼,末了由小鬼解释:“偷来的。不过您放心,提举司最不缺的就是印宝钞版模,别说少几个,就是少一筐亦无人察觉。”
“哦对了”,草莽忙打开制作精美的漆金乌木扁长匣子,扑面就是一股脂粉香,“这是你托唐公子收集的钞票,他说京畿内市面上但凡流通过的宝钞,不论面值不论真假都在这盒子里了。他还说,原话是这么讲的,‘告诉那小不点子,爷为集齐这些鬼东西,可误了不少春林班南曲戏文,回头他必须给爷扮成个男旦,粉墨补上。”
“嘁。”廉衡捏紧鼻子,端起木匣子,语调不由得怪声怪气:“五十步,俺问你,花鬼师兄是有腋臭怎的?何以他东西都浸透了脂粉味,以及他囫囵个人,跟个逛逛游游成精长腿的香囊?”
怀素君子一笑。
施步正则咯咯咯笑得母鸡直下蛋:“要他听到了你这话,非得给你梳个堕马髻,骑上毛驴,拉着你串便七十二坊供人观瞻。”廉衡再嘁了声,草莽又道:“不过他的脂粉味,哪比得过春林班里的‘天香’。”
廉衡将乌木匣子,双手捧给怀素:“前辈过目。”
怀素接过,翻看了约有一刻钟,才道:“要费些功夫。”
廉衡:“不急一时,前辈有三年时间。”
施步正一脸懵懂:“啥三年?干啥啊这么久?”
廉衡本想说“二哥你事都干了近一月了还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么?”临了却无可奈何笑了声,看眼怀素,耐着性子引导:“二哥啊,我央你囊尽天下印版,求花师兄搜罗各式宝钞,为的,可是让怀素前辈,比对钻研,造出谁都私铸不出的宝钞,以肃清钞乱。”
草莽哦了个余响绕梁,问:“你不最不稀罕宝钞么?”
“不稀罕也得用啊,银脉稀薄,便是白银成了主币,铜钱、宝钞也得辅助交易。”草莽闻言,想了想没想明白,廉衡拦住他急于求知的表情,“回头细细讲予你,前辈跋山涉水远道而来,你让他安静些。”
“无妨。”怀素浅笑,再道:“难得坐对随性之人,两位畅聊即可。”
廉衡:“不知前辈,可有额外叮嘱?”
怀素略一沉吟,道:“九宫门远离庙堂,此番归你我私交,受你私托。明白?”廉衡颔首,怀素再道:“通行宝钞,兹事体大,涉猎范围亦广,余我三日思考,整理好诸项疑问,届时再来找你。”
廉衡:“静候前辈佳音。”瞥眼矮几上的宝贝,再道:“待我集齐各州府的野钞和版模,同矮几上的物件,一并托人送到黔灵山。”
怀素略略颔首,摄衣起身。廉衡即刻书信一封,央施步正稍给狸叔。次日,狸叔便筛出位老实巴交又天然无害、在提举司悄无声息梳理宝钞三十年的未入流小吏,童安。在“鼠疫”横行的户部、提举司和宝泉局,其人真可谓一出世高僧,以是常遭银鼠们群欺群嘲。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坚守,却也有老实人的心酸。
怀素于世子府避尘三日,再次涉足葫芦庙。与廉衡,及老实憨厚的童安密谈近两个时辰,方白衣而去,回归九宫门。依然尘俗未沾,云心月性。
怀素离开后,廉衡再三揖谢,童安施礼回应:“在下无甚墨水,在提举司干了一辈子,所见不多,但小先生再有所惑,差人到城东的草场胡同唤鄙人即可。今日一事,在下自会守口如瓶,小先生不必扰心。”
施步正望着背了一身夕阳余晖的老秀才,问廉衡:“俺一会回去,跟主子说啥?”
“沉默是金。”
“不妥吧。”
“啥都跟你主子讲,不累死他。”
“哦,那主子万一问起来,俺怎么说。”
“那俩暗卫又非吃素的,用得着你通禀?!”
廉衡挥挥手让他速归,葫芦庙清汤清菜可养不壮他。草莽挠挠头,心说在俺跟主子之前,也是吃过糠窝窝的。他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小大端出锅的白馒头,舔了舔上嘴唇,直觉主子也没给他留饭呐。
是的,他跟葫芦庙走太近了,甚至再二再三瞒着主子替小滑头办事。所谓的主子俨然成了个虚架子,实主悄无声息渐变成了葫芦庙小鬼。尽管无有不妥,总觉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