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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总河都运使何道壅,沉眉道:“殿下,这些童谣,一看就是有心之人无端构陷。敖党聘请说书先生大肆胡说,明摆着是刁难我们。”

    明晟沉闷片晌,先看向丰四海,道:“你身为工部尚书,主管四方水利,河道年年水患,河官年年无罪,若真无罪,黄淮何以年年难民潮?治与不治,你如何推脱责任!”明晟叹口气,再看向何道壅,“何大人愿辅佐本太子,本太子自是十分高兴。但,你们如何贪墨,我不插管,可也不能太过放肆了。”下首一众面面相觑,马万群脸色尤其难看,明晟虽不愿薄他颜面,又不能不敲山震虎,便继续捏着丰四海痛处道:“丰大人,自你当了工部尚书七八年来,年年问陛下问户部要银子治水,可黄淮两河,年年浊浪滔天难民遍野,你当真以为陛下不想治你的罪?吏部是我们的,父皇不过是觉得撤了你职,马大人再推个文官依旧是我们的人罢了!父皇那么精明,会杀掉头饱狼,再栽培只饿狼出来,继续坑藏银子?!”

    丰四海急欲跪地,其他人亦浑身冷汗,明晟吸口气再道:“别忙着跪,先说说你,想如何解决这事。”

    马万群瞥眼丰四海,肃容接话:“是啊,为今首要,是如何应对。不出十日,陛下定要过问此事,伏汛日甚一日,黄、淮这边不拿出个应急措施,陛下当庭问责,你要如何作答?!沿河州府的刁民若再闹出事端,孰能压制?!且不说吴越地区,去年刚遭水患,今年若再遭洪涝漂害,长江治理不当又是一顶帽子扣你丰大人头上,适时,你这工部尚书,必然首当其罪!”

    丰四海道:“微臣岂能不知,可这消息,眼瞅就是敖党煽风点火故意滋放的,那纪盈老匹夫自身难保,又岂会拨银子让微臣治水,没有国帑支持,治水岂非空谈?!”

    何道壅跟话:“是啊殿下,卢尧年聋子的耳朵----摆设一个,纪盈虽被贬为右侍郎,但户部还是由他说了算。这户部现在,连俸银都发不出,上月底的胡椒苏木折俸,已呜呜泱泱闹出了人命,这次请旨拨银,恐怕他们一两不给……”

    明晟微然冷笑。

    丰四海瞥见连忙再道:“是,我们是年年向户部向陛下要了不少银子去治理河道,可这柳枝、秸秆和石料搭建的河工修起来快,黄河一决堤、淮河雨一大,它被冲垮的也就越快啊!修的快塌的快,大家都只看到我大把大把问朝廷要银子,可谁知老臣难处?文官主管物料,武官主管土方工程,从征买物料、运送物料到河工修建,哪一个环节不是下属官员们口中的肥肉!我们管不到每一层,到了最后,真正用于工程开支的钱自不剩多少,偷工减料,自然都成了豆腐渣,自然就无法阻挡那洪水猛兽。”他观眼明晟脸色,一幅有苦难言,“微臣知道,朝野私下都叫我‘四海豆腐’,这等辱名,微臣担得也确实很痛心很难受呐!”

    何道壅跟着苦情:“下臣兢兢业业跟着丰大人治水,不遗余力,奈何……”

    刑部尚书佘斯况,不愿听二人对唱苦情戏,截话道:“丰大人何大人难处吾等岂能不知,大家同乘一条船,风浪来了自然要守望相助。但……”佘斯况狡谲道,“流谣里的两位大人可谓是高山仰止呢,倘使户部拨不出银子,大人们难道就不治了?要我说啊,二位何不借机,捐些财物自觉摘掉‘四海豆腐渣’高帽,不仅积德行善,还能格外修整好河堤呢!”

    丰四海瞧他隔岸观火样,油然金刚怒目:“佘大人的守望相助,就这般水准?!”

    何道壅跟着忿恚,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语气便分外软和,以是听上去委屈不堪:“如此事态,难不成真要我何道壅,依了流言去堵了河道不成?!”

    明晟适时开口:“都少说两句吧。陛下尚未过问,洪峰尚未搅起,你们却先吵起来,岂非亲者痛仇者快,令敖党称心。”

    一众噤声。

    丰四海半晌后哀诉:“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让老夫依了谣言,捐出家业救大河大江,可说得轻巧,老夫哪来那许多闲钱?!”

    明晟闻言颇显不愠,厌憎他不识大体,道:“‘食驼峰、吸猴脑、烹鹅掌、猪背肉’说的是你们吧。”他冷冷一笑,再道:“金翼秋毫必查,两位大人年年借水利、海事克扣了多少白银到腰包,真以为陛下不知道?!”

    “可水患乃系天灾,就算微臣捐出万两,亦不过杯水车薪!”丰四海再作狡辩,事到如今他不仅不思如何治理,还想着一毛不拔。

    明晟怫然不悦道:“天灾?!丰大人之前的工部尚书,在其位时水患可没这般严重。祖陵在丹凤,父皇成日忧心祖陵被淹,您是装作不知嘛?倘若祖陵再遭水淹,我看您这脑袋也就别想要了!”

    丰四海急忙叩地:“微臣无意顶撞太子,还望太子恕罪,宽囿了微臣言辞过激之罪。”

    明晟示意他起身说话,别动辄下跪,心事凝重看着下首几位心腹大臣,心底慨叹这几人确实能为他所用,可就是太贪了,欲壑难填,再这般贪下去,终要被陛下褫职回籍,届时,他多年潜心培养的力量无疑付之东流。想到此,这位被明胤压制的、日日如坐针毡的太子爷,不觉沉沉叹气。

    当此时,规规默默的大理寺卿冯化党,终于出声:“二位大人啊,这大河大江不实心治理,已然行不通了,但吾等不能怕更不能躲。下臣有几个建议,您二位且参考斟酌:一嘛,就是银子。这钱呢,二位自然要添补一点,起码让陛下洞鉴汝等心意,陛下一旦体念汝等苦楚,乌纱就能落保,有了这二品锦鸡官服,何愁日后不能风光‘乞骸骨’。”见丰四海又作急杵捣心,冯化党忙安抚道:“丰大人且听我说完,再作反驳。这银子呢您二位出一些,老夫也愿出一些,想方设法令户部挪出一点,剩下的,不还有你手底的那些河官嘛,河工不利他们首当其罪,大人都捐出己财了,问他们化些银子来又有何难,若真遇上个宁要银子不要脑袋的,大人不若顺势,成全了他们脑袋;二嘛,就是人才。您得真心实意找几个懂水利良臣去治河治江,现任的几个河运使,大都为捐官的仕宦子弟,不论其有无能力,这些年河道不见半分改善反而愈发严重,千言万语只能说您用人不善,您不若趁此机会招募些实用干才,一旦河道见好,陛下对您即是厚赏,届时,黄淮百姓对您,是真心地祈福诵经了。”话到此处,冯化党油然微笑,余下几位跟着干笑。

    丰四海油然苦涩,道:“冯大人莫要再笑话老夫了,吾今日这般狼狈,焉不是这些刁民烧香诵经给害的。”

    冯化党望向明晟,见其正目光深炯望着自己,垂首继续献策:“这三嘛,还是人。修筑河道需上万人力,除物料花费,就是这脚夫成本,虽说历年征用的都是沿河百姓,一日一人钱不到五分,但归拢起来亦是笔巨大开支。因此,要设法弄些免费劳力。”

    闻得此言,佘斯况心知这是要打他囚犯主意了,登时不悦道:“免费劳力?冯大人莫非意指我刑部大牢的犯人?”

    冯化党微微一笑:“自然不止。自打三月殿试,京城小孟尝咬了大人偷采私矿一事,佘大人几个私矿为避风声,不都暂停了嘛,采石犯人闲着也是闲着,何不借两位大人一用。再说,河事凶险,沿河脚夫们都十有七死,这牢役不得十有九死,如今举国囚犯甚多,将他们送去治河,岂非不是给大人的刑部减少饲管压力?!”

    佘斯况亦欲反诘,见明晟正瞧着自己,只能沉默贯之。冯化党便将言继续:“这脚夫除了民、除了牢役,剩下的就得问他熊韬略的兵部借了。而今四海波静戈甲生尘,他熊大人年年问户部领那么多军需军银作何?不是说他的戍军、屯军及班军,能充分自己自足嘛?只因户部与他兵部一条连裆裤,就敢年年大把拨银子?以为陛下不懂其中猫腻?”冯化党说时眼里闪着精光,“丰大人若能当庭提出,借兵修筑河道,不论敖党心意如何,其结果,要么兵部借兵要么户部拨银,若都不肯,那就顺势让天下百姓知道,他们的无情。”

    丰四海长叹口气:“上嘴唇碰下嘴唇,说的轻巧。熊韬略焉肯借兵筑堤,他的那些兵可都是‘屯田良将’,能借一卒算他抬举我!何况各州府的‘卫’‘所’早就自立山头,一个比一个难管,是我能轻易调动的?就是他熊韬略,也未必能将这苦差使发配到各个卫所。征兵筑堤,谈何容易!”

    明晟思忖一刻终又开口:“冯大人这三个主意皆属良策,依本太子看,两位大人私下商榷番,不日陛下在大殿上问及此事,将此三点依依提出即可。另,二位,还请填补些银子进去吧。”明晟转看马万群,再道,“至于马大人,依流言依民意,准备好发动一场盛大的‘官捐’,官、商、民三捐鼎力,都好好想想,如何戮力治理,河道这烂摊子吧。”

    明晟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丰四海一万个不情愿,亦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这位内峻外和的太子殿下,临走又高抛句良言:“诸位大人皆是国之栋梁,为民谋福才是根本,亦才能长久。时势在变,诸位亦该跟着变,固步自封难免沦为困兽。连抱月楼都晓得施舍饭菜,博万民赞誉,你们,和这银楼,当真也要‘取大视远’,才行。所谓‘思上之所思,而虑共无所思;为君谋利,不如为君求安。思之深,而虑之远。锦上添花,不如雪中进炭。’明白?!”

    一众颔首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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