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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早朝。作法自毙的敖党只能保持死寂。审时度势的马党亦不敢冒然行动。明皇则依旧沉默,散朝。
大明门外呼声一日高过一日。明皇站迎凤楼上听着飒飒作响的群音,突然怀念起一个人,同时也厌憎着那个人。当年,他明如骄阳,不也曾这样逼迫过他。张口闭口全是百姓,眼里毫无他这个万乘之尊,可恶。可就是忍不住怀念他,怀念他傍侧一旁时,那青山绿水的朝廷风气和日渐繁盛的大明王朝。二十四年的昌明王朝,国帑何曾这般瘠薄过?又何曾亏欠过士兵军饷,亏欠过百官俸银?他又何曾像如今这般,被步步紧逼过?
恭默一边的董矩,已然明白,这位至高无上的王的底线已经到了。这呜呜泱泱的闹局也该收尾了。
是夜,马党再次聚众银楼,力议是时由他们出面牵头,处理此事了。借冯化党原话概括:此番牵连甚广,独独他们的银楼和几大钱庄幸免于难,有心人用脚趾头一想,也能想来他们是背后推手,再是作壁上观,也充不了什么好人,更是会成为敖党攀扯目标,还不若先发制人。
冯化党能如此灵醒,必然是受过了高人点拨。然而这位自以为精明能干的大理寺卿,不会知道,他亦不过,一把被人小借的小刀罢了。
第五日开朝。揆情审势的明皇,终不再装闷雷。空竹收势,一切是该有始有终了。金翼于一早禀报,马万群等人于昨夜在银楼再次聚议,密谈几个时辰。以是他率先看向马万群,问其对近日之事如何看待?
明皇直接问到他马万群头上,让这位原本还有些犹疑的吏部尚书,末了毅然出列:“臣以为,悬书上所列的这些名楼别馆,占尽地势却辜负皇恩,理应追究。设若当真偷税漏税,则予以重罚,但若没有,也当予以警告,还百姓说法。”
明皇看向相里为甫:“右相以为如何?”
相里为甫执笏出列,平缓有肃:“微臣以为,马大人所言甚是。”
明皇:“马爱卿可有,具体对策?”
马万群:“臣以为,首先要明诏,好对大明门外盘踞的数千百姓予以说法,一来散去人潮,二来彰显陛下怜贫悯农、为百姓当家做主的仁心;其次,应当收集被牵扯的所有名楼别馆的账本子,再从户部文牍房专门征调二十位计吏,挨个计算排查,核定其近年账目。”马万群在敖广凶狠锋利的余光扫射下,缓缓咳了声,再道,“此事兹事体大,臣以为可由……”
明皇截断他话:“就由右相主持操办。左相和马爱卿,以为如何?”
未由马万群或马万群未说出口的东宫太子牵头排查,敖广也就无甚意义,再是不满也只能半声“陛下圣明”作回复。而被截了话的马万群一时怔在原地,无话可接。而本想再出言争取的佘斯况和丰四海,在其眼神授意下便也没敢再吭声,末了,马万群亦只能用半声“陛下圣明”作回复。
相里为甫适时道:“微臣领旨。”
明皇:“众卿可还有他事启奏?”
马万群顿了顿道:“陛下,山东今年再次大旱,知府知州一天一道条陈催着户部,赈灾济贫,不可再耽搁一日。”
户部右侍郎纪盈,微微接话:“马大人操持吏部即可,我们户部的条陈,就不劳您挂心了。”言讫,纪盈盯了眼卢尧年,示意他吭声,奈何卢清流只装没看见。纪盈川眉一拧,只得再道,“陛下,户部该预留的官俸,自然也是一两不可少。”
工部丰四海:“陛下,河南那边,黄河决堤的灾款更是刻不容缓,这潘禹水督修水利所需银资的折子,早就催到臣这里了。一天一道,工部案头已经累了几十本了。”
兵部熊韬略:“几十万军丁的军饷已经被拖欠了两次,若再拖欠,臣怕军心不稳呐。”
礼部周邦仪:“陛下,高丽蕃使即将入京朝贡,接待所需资费,亦不可少。”
相里为甫敛藏了所有情绪,亦缓缓跟道:“潮白河工事款,及郑开疆将军的边备整备款,既不能等也不可少。”
被相里为甫点拨过的、日前已上疏要钱的几位官员,再次借着胆子一个个争先恐后明陈着五花八门的用钱之处:
“陛下,接待官员出行的各州府驿站,已将来年的资费预算单递来申报了。”
“陛下,年尾祭典礼也该着手筹办了,所需银资,唯盼拨付。”
“陛下……”
“……”
尚未褫职的赵自培,悠悠出列,跟着百官凑热闹:“陛下,下臣以为,诸位大人所需银资无一不紧迫、无一可拖欠,但潮白河工事款更不可贻误,一旦修好通运,南北漕运必将顺风顺水。还有郑开疆将军的饷银,鞑靼屡屡难犯,郑将军驻守西北,整备军力抵御外侮乃重中之重,更不可……”
明皇侧头瞧着这位挡于人群缝隙里的老实人,心说好你个赵自培,今日就拿你先祭刀。
明皇直接截断了他话:“赵自培是嘛?你一通政司管折子的,跟着起什么哄。怎么,你们通政使司也缺银子?站出来要银子,是为给朕添堵呢,还是要造反呢?啊?”
赵自培忙忙匍匐跪地。
明皇脸色乌黑:“钱!钱!!一天到晚只知道要钱?朕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啊?是为了让你们逛酒楼逛园子?啊?”言讫,他怒而一掷,一份抄着出入抱月楼文武官员名字的名单、一份由施步正于昨夜暗射到谭宓手里的、被抱月楼造册登记的百官名单的书笺,不轻不重飞躺在阶下。
董矩相机示意,垂立阶下的两伴朝太监,便纷纷出动,将捧在玉案上的两沓纸笺,人手一份,发到了每位在殿官员的手上。人手一份,细密罗列着某年某月某官某种类牙牌的名单,犹如烫手山芋,突如其来地烫在了在庭多数官员的手上心上。
一无所知抱月楼“何其无辜”。两眼发懵升朝官“怀璧其罪”。
明皇忽凉凉句:“不威小,不惩大。”
以是赵自培当庭被贬。直降八级,赫赫四品右通政毫无缘由地被贬为自此喝不起瘦竹园太平猴魁的八品知事。这位老实巴交规规矩矩的、并未出现在名单上的官员,怫然被贬,出乎大部分人意料,他们皆在思索着明皇“不威小不惩大”的深意,亦战战兢兢等着处罚,凉透了的汗黏涔涔如针戳心。
然而明皇又是凉凉句:“齐人攫金,利令智昏,却也不乏醒着的人。”
以是戏剧性的,尽忠尽职、连日来没黑没白地维系大明门外陈情百姓秩序的西城兵马司指挥,赵英,在汪忠贤公鸭嗓的宣旨声里,突然就被破格提拔为后军都督府佥都督,连升五级。小小六品兵马指挥使直接擢迁为正二品都督佥事,如此擢升之路,除了曾烜赫一时的前太傅和即将后来居上的廉大胆,当真再无实例。
满庭震惊。叔侄二人一个直线贬谪一个直线奖擢,什么套路。
因五军都督尽数囊在敖广手心,突然插手“外人”,这位相爷自是第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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