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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翼出动云南之前,佘斯况早已派人前往滇西、滇南两处银矿床消灭证据。可惜,我们这位佘大人终归只是支蜡烛,不点不亮。
在廉衡轻轻吹起“盗银”之风时,他理该有所行动,然他却一直等到康王府事发,等到马万群劈面授意,才急急派人奔赴南境处理残局。只能说他精于贪渎,却不善窥政。
大凡久居官场之人,若够灵敏,总能从青萍之末,预测大风暴的来临。
譬如淮王褚心虑,纵管也只是在康王府事发之时才发现了廉衡这只躲青苹草头上吹阴风的小鬼,是大风暴的幕后发动者,但他起码足够敏锐,在大盗四处偷窃,偷到掺搅私矿的刘阶、张廷敬头上时,就能够及时令永夜盟成员,暂时避离私矿,于暗中观察情势,免于了整个链条被正在南境挥斥方裘的襄王爷连根扯断。
更譬如暗中另一双手,在明胤离京奔赴南境之时,就已将几位重要心腹撤离云南,亦将铜矿中与外界联系的几位主事人纷纷裁换,在切断追查这点上可谓釜底抽薪。
而他佘斯况,即便没有上述人物之机敏,怎么着也该在刘、张二府被盗之际,在二人担心私铸白银流出市井、恐将引发无端变故而去找他佘斯况商议之时,他佘大人就该留心注意,但他没有。他仅仅担忧片刻,便袖子一摆满不在乎道“不过些江洋大盗,拿了银子霍霍到什么地方谁知道,几经流转下,谁又能知道这些银子来自什么地方”,若非如此粗条,此时何至于如此被动。
且说马、佘二人,在东宫吃了闭门羹后心底五味杂陈。佘斯况惊怕掺搅,马万群心事重重。
作为吏部尚书,六部里位份最高的“天官”,马大人恋权嗜银在所难免,但能像他这般嗜银的,他若称第二,康王爷决不敢称第一。
吏部尚书管理官员提携擢升之事,他利用职权,明里暗里的卖官鬻爵已为他聚敛家财万贯,然他仍不满足。竟是叫名义上为右相爷相里为甫所辖、实际上却为他所制的刑工二部,一个私矿撅银一个出海私贸。简直将“权力寻租”“瘠人肥己”两词语诠释的淋漓尽致。
而今事态频发,才有所惧,才意欲收敛。可东宫态度已然急转。
明晟央邝玉转告的话,犹自耳边回荡。
他该如何自救?
东宫当真要弃他不顾?
返程途中,马万群一句“佘大人,你我大限将至”如一道天雷,殛在佘斯况头顶。
佘斯况虽不够聪敏,却也不傻。马万群这“大限”,再大,也只能大到他佘斯况这层,不能再圈及上面。也就是说,日前他断尾自保,推出了刘阶张廷敬,今日马万群断尾自保,要推出他佘斯况了。
但因他佘斯况不够聪明,既不能像刘阶一样寻好岔路,找廉衡自救,更不能像刘阶一样,交待出更多人事,何况马万群此时此刻又怎能留他机会,让他去寻更合适的替罪羊。如此他只剩一死。
果然,马万群再来一句“佘大人啊,你一家老小,我会设法保全的。”潜意思,也即,你敢多攀一字,全家性命堪忧。
佘斯况驻地不动,彷佛被一根针定死在砖地上。
马万群深深看了他两眼,咳了一声,顾自远去。
佘斯况面如死灰回到他刑部衙门时,只见人马匆匆,一个个忙得脚踩风轮,气氛却异常冷寂。一方面,因刘阶张廷敬等刑部好几个官儿被枷锁下狱,朝廷又一时未予补缺,刑部人员出缺又自官犯事,整个衙门氛围才极其死沉;另一方面,刑部作为三法司之一,受旨分拨两组,一组协助顺天府衙查验尸体,一组配合赵自培等人继续追查私矿和康王府白银一事。是以整个衙门,可供他佘斯况驱遣的官吏几无一人。
一种“兔死狗烹”“树倒猢散”的悲凉之感油然而生。
就在他坐堂房内,心灰意懒的在自主交待和被动交待之间徘徊难决时,被他派遣云南的亲信飞鸽传书抵京了,内容大概:云南两处银矿,在他们抵达之前,就已被“沐家军”团团围困。
佘斯况彻底跌坐木椅上。
如果说,他本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即他在金翼之前就派人奔赴云南销毁证据,或可自保,此时此刻,他这最后一根稻草也算没了。他甚至醒悟到,一切既是天意,更是人为。沐府人,相当于明胤的人。也即,牢牢套住他的,是那位交还康王府一千两白银的廉衡,是那位对银钞,从来一直极度上心的人物。
佘斯况仰天放笑。
玩来玩去,事去事来,他们这一大帮老臣,包括康王,甚至太子,竟被一未及弱冠的少年早早就拨弄于鼓掌之间。
没有哪一瞬间,佘大人能如此这般通透。他始知自己,在整场风暴开始之时,就被牢牢钉死,他已无可自救。
但人是自私和阴暗的,刘阶能出卖铜矿出卖他以博自保,他虽不能再出卖马万群求全,但定会对一切持以缄默。派去云南的人马是他的心腹,那边是何消息,马万群并不知悉。待他获悉了,金翼的调查结果也早已呈送龙案。
既然谁都逃不过,那他就先下地狱,等着他们。
当初不是说,一条船上的蚂蚱么?
好啊,船翻了,总不能叫他们一个个下水浮船,而利益瓜分之时拿大头的,却稳坐钓鱼船。
可是他马万群说的,他担风险最大,出事了他罪责也最大,理该由他拿大头。
马大人讲得很对。他也理该罪责最大。毕竟,吃多的人,更重,沉水更快。
不过,佘斯况破罐破摔的态度维持不足半日,廉衡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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