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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隔壁小学再念一年书,有的因为健硕性感的胸肌被姝瑶以“自叹不如”为由疯狂追问丰胸的秘诀,有的因为正准备交换联系方式时油条上飞来的一只深棕色蟑螂让姝瑶当场晕倒。每次当可可捧着她的脸,一本正经地询问她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男生时,她总会极其认真地看着可可的眼睛,冷冷地说:“宝贝,你成功把我的妆弄花了。”
刚才那个男生在姝瑶看来,不过是茫茫沙尘风暴中一滴无色无味的雨露,滴进沙子里妄想滋养整片荒漠戈壁,可笑至极。
可可贴近姝瑶耳朵小声地问:“最后一天还那么严格吗?”
姝瑶满脸怒色,拿起身旁的星巴克深深吸了一大口后猛然转头眼睛定定地看着可可,说:“对!最后一天,最后一天了,我终于不用每天和罗胖吵架了,你知道她今天说什么了,她故意拿走我最爱的那一支CL口红,‘啊,姝瑶,你的口红是在廉价杂货铺买的吗,这粉色真的是太显黑了,跟我气质一点都不搭’,我的天,要不是她的吨位让我有些棘手,我一定会把她柜子里那些臭袜子全塞进她最爱的那只肥公仔里,”姝瑶边说边摇晃着脑袋学起罗胖惊呼的表情,说到一半还不忘换口气保持战斗力,“鱼,你不知道,我现在只要一看到粉色就会想起罗胖早上说的话,真是气死我了,我完全受不了别人糟蹋我喜欢的东西,特别是粉色。”
可可看她生起气来的样子像极了被人踩到尾巴的猫咪,又可爱又可伶。她轻轻把姝瑶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温柔地说:“我们都毕业了,以后啊,再也碰不到她了。”
姝瑶拿起身旁星巴克摇了两下后扔进旁边的垃圾袋里,生气极了:“碰不到?哼,下辈子等我变成男生了一定要把她找出来,好好跟她打一架,哪怕打个天翻地覆三天三夜我也绝不手软。昨天!她打电玩时居然跟我说游戏里那个被她反复蹂躏了一个学期的BOSS长得好像我,啊啊啊……”
姝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越生气,像控诉罪行的人工播音机。
可可深知,姝瑶现在这架势如果不加以控制的话,待会回寝室后一定又会跟罗兰吵破半边天,说不定还会介于最后一天的缘故动起手来。此刻解决姝瑶火旺心头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把自己手中加了三份糖包的咖啡给她,且不说姝瑶嗜糖如命遇甜即笑,就糖分能驱散坏情绪这一点也足以让她立刻行动。
可可打断了姝瑶的话,拍拍她说:“好啦,宝贝,我们不说了。待会要是被罗兰听到了,那就真的成我们的最后一天了。晚上我带你去三里屯新开的那家日式蛋糕店,听说店主是日本人做了三十年的草莓慕斯,甜到让你忘记春天重回初恋,嘻嘻。”说着把手中的星巴克递给了姝瑶。
姝瑶接过后叹了口气,刚想张嘴就被可可用手捂住了,心里那句“我才不怕罗兰”像冒着滚烫热气的鱼刺涌上喉咙,难以下咽。不过在可可温柔的眼神中还是渐渐融化成了一声心底的叹息。
“我请你。”可可松开手,抬了抬眼。
姝瑶咬着吸管哼了两声:“嗯嗯。”
眼看姝瑶噘着小嘴玩起手机,可可终于如释重负,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姝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嘈杂的人声中响起,如离弦的利箭一样迅速穿透人群准确地击中姝瑶心脏。她们瞬间回过头去,看到罗兰正站在树荫底下,稀疏的阳光和浓密的阴影像倾泻的颜料般交织在她脸上,明暗交杂,让人看不清表情。
青妤婷再次把刚刚捋顺的刘海打乱,左右拨了拨散发,拿起夹子别到了头顶,而后松开手中的皮筋将后面的头发扎紧,甩了两下,又立即扯下刚扎上发尾的皮筋。
“诶,你能不能快点啊,不洗手就让开,站这弄这么久头发,神经病。”
一个夹着皮包的中年胖子向前一步挤开青妤婷,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朝后甩了甩手上的水,拿起皮包仓促地走出公共卫生间。
青妤婷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轻擦拭掉衣服上的水珠,抬头面向镜子把打结的长发一点点拨开。
水龙头不断喷涌出清水,在没有灯光的水池里回旋飞溅,洗手台的镜子两边布满黑色霉斑,阳光透进层层斑驳的枝叶照射在天窗上,映下一缕昏黄的光线落满青妤婷的手背,发丝在白色光圈里不停交叉盘绕,一次次如流水般滑过指间,飘飘落肩。水逐渐溢出水池边缘,缓缓滴落地板,第二根皮筋应声捆入发梢。青妤婷跨过地上的微微积水,拧紧水龙头,转身朝洒满金色阳光的小径走去。
我推开了房门,一片混沌,窗帘紧闭。
整个客厅都昏沉沉的。微弱的灯光像一团巨大的,朝四周肆意弥漫的白雾,浓重的酒腥味从地上的玻璃碎渣中流窜进雾里,混杂着尼古丁的呛鼻气息迅速将我的心紧紧包裹。
同样昏沉沉的还有一个大雾笼罩下的背影。
黑色窗帘外是照耀着整个美丽世界的阳光,我能感受到它们迫切地想要翻涌进来,我也迫切地想要与它们相拥,但我们都被困住了。
我沉默着,待心里完全平静后提起了行李箱的拉杆。调整呼吸后,我微弱地喊出一声“爸”。
他手中那根烟颤动了一下,随即挣脱眼前这般沉寂的画面掉落地毯,长长的绒毛上洒落出些许烟丝,没有火星,一切看起来平静而柔和。只有那灰色背影唐突地伫立在那里,宛如深邃山谷里刮来的冷风,吹往墙上那张模糊照片里几乎看不清脸庞轮廓却笑得和记忆中一样美好的三个人。
这是我第二次喊出那个字,我记得很清。第一次是我母亲过世时。
他僵硬地转动身子,昏暗的侧脸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死灰。在与他眼神接近交汇的那一刹,我还是避开了。这样正式的对视显然不适合我们。
我低头拉起行李箱朝门边走去。
“站住!”
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昨天打我时那么有力了,但我的决心却比昨天更坚定了。
“我走了。”
我刻意停了一下,也许是为了让他看清楚我脸上的疤痕,也许是为了让他与眼前这个心如死灰的少年做最后的道别……但我想,我还是舍不得这个家吧,哪怕早已变得支离破碎。
“我真的走了,你自己保重。”
我握紧门把想往下拉时手心突然软了,因为我听到他喊出我母亲的名字。
“够了!我们家不欠你。”
“你在说什么,你……你今天要是从这个门出去了就再想再踏进这个家!”他用发颤的手指指着我,我感觉我已经濒临崩溃了。
“北京才是我的家!”
我手心一紧撞开门拉着行李箱跑出家门。
我没有回头,但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身后屋子的天花板间飘零出许多无尽的雪花,冰冷地覆盖在我灰蒙蒙的回忆上,越来越冷。
我想一切都会变好的,我只是遇到了些挫折。就像小时候在池塘边不小心被大人撞倒吃了一脸泥巴,回到家母亲手心的温暖,轻声地叮咛——“快快长大吧。”。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阳光为什么这么寒冷,这样末日般的情绪让我心像被切成碎片然后再揪到一起。
抬起头发现已跑到街道转角处,有个熟悉的背影渐渐清晰。我擦干脸上的泪水,加快了脚步。她手上拉着高中毕业时我送给她的蓝色行李箱,站在和煦的阳光底下安静地等我到来。
下一个等待我们的画面,一定是这突如其来的悲伤后甜蜜的拥抱,足以让我沉浸在她给我的世界里,再一次重生。
“嗯哼。”我停下来歪着头,微微张开怀抱。
她好看地笑了笑,阳光瞬间变得温暖了起来。
一秒,两秒,三秒……光芒无声地流动在她的身上,宛如金黄的糖浆,让我觉得很甜。
我望着她平静的笑容,试图解读我们的默契——可能是我红肿的眼睛和脸上的痕迹让她感到不适。
我揉了揉眼睛,清了清粘稠的喉咙:“再不过来,我走咯。”
她脸上的笑容像晃动着的清澈河水,干净又温暖,慢慢融化着我心中的寒冷。和许多年前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的笑容吸引一样,总能让我觉得心安。
“对不起啦,让你等这么久。”我温柔地笑着,为了不让她发现我麻木的双臂。
她的笑容慢慢僵硬,然后一点一点被柔和的阳光抽空,平静地说:“我不去北京了。”
我看不出她的表情是悲伤还是哪一种我曾见过的她的表情,只是轻轻的一句话,却让我感受到了心脏从血肉之躯中跳出的瞬间,撕心裂肺的痛。
“是不是还在生气,下次我一定不迟到,好不好,去北京,我们住最好的公寓,去北京,我们去你最想去的那家餐厅,去北京,我们现在就走。”我像以前一样哄着她,激动地去拉她的手,努力想把整个天空都描摹出我们梦想中的北京。
她脸上的表情依旧纹丝不动。
我的脑海里翻腾出许多我们毕业前曾一起憧憬未来的无数个夜晚。我觉得我的心脏已经完全裸露在外面,炽热的阳光让它快要爆炸了。
行人从我们身边冷漠地走过,如同暖黄色聚光灯下无数沉默的过客,世界也因此变得无声,寒冷。
我给了她一个代表我们默契的眼神,她冲我点了头。我们像突然被对方按了暂停键的傀儡,凝固在那一刻的时光里,一片空虚的苍白色填满的时光。从来没有过的窒息的,漫长的时光在我的脑海蔓延开,吞噬了所有闪烁过的美好回忆。
我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快五年的女孩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她的头发,她的嘴唇,连接着我那颗无限膨胀快要炸裂的脆弱心脏。
我的所有都给了她。
她是我的最后希望。
“我们分手吧,我已经答应家里去上海了,今天就走,我只是想亲口告诉你。想了很久,还是没那个勇气跟你一起去冒险……”
她低着头,想让满天阳光把她遮住似的。
我胸口一阵抽痛,全身颤抖,更巨大的悲伤翻涌着堆积过来想要把我埋葬,但我没有出声。
我告诉自己也许这是我们漫长生命岁月里最后一次见到对方了。于是,我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露出一个可以让她再次感到温暖的笑容。
我们的画面永远定格在了笑容里。
她决然地转身,坐上身旁停靠的计程车,消失在夏日辽远的蓝天下我们曾手牵手走过的街道尽头。
我已经不记得她最后对我说了什么,我也忘了自己要去哪。我无力地蹲下,让所有的悲伤从头顶淋了下去,沉沉地压垮我单薄岁月中最后那棵支撑着我苟延残喘的生命大树。
我以为我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痛苦凝聚成的黑暗窟窿里被遗忘,直到一只手落在我肩头,回过头我才看到一张巨大窟窿笼罩下有温度的脸庞。(未完待续,侵权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