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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非晚慢条斯理穿好了衣服,忽然想起百里渡月还在床上,不着痕迹回头看了眼,却见对方正一脸怔愣错愕的望着自己,微不可察勾了勾唇。
仔细算算,他似乎有许多年都不曾见过这么好骗的人了,如今再次见到,没想到竟是在书中。
也只能是书中。
世间根本没有百里渡月这样的人,有太多存不住的情或事,往往只能交由笔墨去承载……
桑非晚思及此处,不由得出神了一瞬。他瞥见地上有一件绯色衣衫,料想应该是百里渡月的里衣,俯身捡了起来,转身走向床边,又换了一副面孔,温声关切道:“城主昨夜在湖中浸了许久,还是穿上衣服吧,否则着凉了可怎么好?”
他忘了,百里渡月是修士,人间四百四十病,早已不能损其分毫。
百里渡月依旧被今早一幕打击得难以回神,他眼见桑非晚伸手将衣服递来,触电般往后躲了一瞬,唇瓣紧抿,血色尽失。指尖无意识攥紧被子,掩住了自己未着寸缕的身体。
看的出来,他有些慌。
“……”
桑非晚见状淡淡挑眉,随即又笑了笑。他垂下眼眸,拂去衣衫上的灰尘,轻轻搁在了床边。故意低叹一口气:“城主想必是厌烦非晚了……”
百里渡月身形一僵。
桑非晚却好似没察觉到他的僵硬,继续自顾自道:“也是,城主天人之姿,属下身份低微,自然不敢高攀,日后……日后定然不会出现在城主眼前,惹您厌烦……”
他语罢不再去看百里渡月的神色,低头后退两步,转身离开了书房,然后轻轻带上屋门,背影落寞而又孤寂。
百里渡月见状指尖一紧,身形下意识前倾一瞬,似乎想做些什么,可到底又什么都没做。他闭眼努力回忆着昨夜的事,然而只记得自己在花圃中燥热难耐,与桑非晚厮缠的画面,让人羞愤欲死。
不……
不该是这样的……
昨夜一定出了什么事,否则自己绝不会无缘无故心智迷乱,难道是湖中有异……
百里渡月不知想起什么,倏地睁开了双眼,此刻却不见刚才的慌张与无措,眼底暗沉翻涌,冰凉一片。
桑非晚心知百里渡月只是于情一道懵懂若白纸,但绝不代表对方是个傻子。昨夜事出蹊跷,百里渡月要不了多久就会回过味来让人去调查,自己倒不如暂时抽身避避风头。
之后几日,桑非晚甚至主动向管家辞了洒扫书房的活计,自愿去后花园修剪花枝,为的就是避开百里渡月。但同时他也没忘记暗中打听消息。
听城中仆役说,百里渡月已经数日未曾踏出主殿半步了。前些日子他身边的护卫忽然把湖边新栽的花圃挖了个底朝天,也不知在寻找什么东西,闹得人心惶惶。可怜了那数千株上好的灵植,全都枯死了。
“城主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花圃忽然让人挖了个干净?”
“谁说不是呢,等那些雪沁花再长几日,灵气汇聚,便自成一方灵池了,闲来无事也可打坐修炼。如此被毁,实在可惜。”
主殿之内伺候的仆役都是低阶灵修,她们闲来无事,趁着午间休憩的时候难免低声交谈几句,殊不知外间的所有动静都被百里渡月尽数听入了耳中。
寝殿之内挂着层层叠叠的纱帐,凉风袭入,便轻舞飞扬,似簇浪翻涌。但因为太过朦胧不清,反倒让人觉得怪诞诡异。
侍从单膝跪在殿下,身旁地上搁着一个托盘,上面静静放着一枝早已枯死辨不出形貌的灵株:“回禀城主,湖中内外属下皆已细细清查,最后在花圃之中发现了这株龙台兰。此花外形与雪沁相似,
实则功效大为不同,有催.情之用。”
说到后面两个字,侍从没忍住抬头看了百里渡月一眼。隔着纱帐,却只能依稀瞧见一个朦胧不清的身形,对方支着头倚靠在扶手上,神情难辨。
一道阴鸷的声音从纱帐后方传来:“龙台兰为何会混入其中?”
侍从低首解释道:“属下已然查过了,是花草房的人行事散漫,不慎混淆了花种。这龙台兰原是炼丹所所用,竟不知怎么被他们稀里糊涂种了出来,业已赐死。属下无能,竟未及时发现,请城主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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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刚落,周身便疾风骤起,殿内纱帐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开,从中间分隔四散,露出了后方面色阴沉薄怒的百里渡月:“一群蠢货!”
他袖袍冷冷一挥,那侍卫便被击得飞出数米之远,倒地吐出了一口血来,却顾不上擦,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胆战心惊的叩头请罪:“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百里渡月缓缓攥紧指尖,骨骼噼啪作响,托盘里的那株龙台兰竟是隔空悄无声息化作了齑粉。他居高临下睨着那名跪地求饶的侍卫,目光阴沉,好似能滴出毒汁来:“本城主生平最恨心口不一的人。”
“你既知道自己该死,如今便不该活着,如今跪地求饶,让本城主放你一命又是为何?”
那侍卫闻言求饶的动作一僵,顿时进退两难。他心知百里渡月正在气头上,求饶只怕会适得其反,还不如求个痛快的死法。心中一凉,闭目艰难出声道:“属下请……请城主赐死!”
他静等着百里渡月发落。无论是散去修为也好,亦或者人头落地也好,只要不被剥皮就是万幸,然而头顶上方却迟迟没有动静,空气中静谧得可怕。
侍卫终于忍不住,大着胆子抬头看向上方,却见百里渡月正面无表情盯着自己——
确切来说,是盯着那个摆放着龙台兰的托盘。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人,看起来有些怔怔出神。
侍卫小心翼翼咽了咽口水,正纠结着是出声提醒还是继续跪在原地,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
“还不快滚!”
竟是放过他了?!
侍卫打死也不想多嘴多舌去问这背后的原因,闻言如蒙大赦,连忙退出了寝殿。殊不知在他走后,高座上的那名绯衣男子竟是颓然倒入了座椅之中,看起来竟有几分无力。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今日这种局面……
百里渡月修的是无情道。
当初修炼之时,他母亲便曾告诉过他:
“仙者虽占了一个仙字,却也不能逃脱天道轮回,只是比凡俗之人多了些寿命,多了些灵术,归根到底也只是肉.体凡胎。”
“无情道也并非真的让人断情绝爱,否则一个人冷心冷肠,不悯苍生,与石头何异?纵活上千百万年,也不过是颗寿命奇长的石头罢了,而上天造出一颗石头又有何用呢……”
“‘无情’二字,只是希望你固守本心,不要被外物所扰。若遇良人,使心性弥坚,固然于修为有益,可世间有太多仙者都所遇非人,为情堕魔,道行尽毁,既如此又何必去赌,不如不遇……”
不如不遇。
百里渡月记住了这句话。他也觉得自己并不需要感情这种东西,要来做什么?只会徒增烦扰罢了。
那些仙君表面上看起来光风霁月,实则暗中豢养宠妾的不在少数,但百里渡月一个也未沾。他连道侣都不想要,更何况男宠炉鼎,却不曾想被一株龙台兰搅得心神不宁。
可见这世间的命运作弄,从未停歇。
“
桑、非、晚……”
百里渡月闭目皱眉,缓缓咀嚼着这个名字,也不知品出了怎样的意味。他本以为那夜之事是桑非晚暗中捣鬼,现在一看,却与对方无甚关系,反倒是自己在龙台兰的药效下神智不清,把他……
把他那般了……
百里渡月的心情忽然烦躁起来,他睁开双眼,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事情已然发生,如何视而不见。百里渡月这几日辗转难眠,午夜梦回之时,一闭眼全是那日在湖中的情景,俨然快成了心结。
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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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渡月本能避开了这两个字,死气沉沉的尸体哪儿有活人来得有趣。人死不能复生,仙法纵然广有神通,也难招魂入体,死了可就真死了。
当道侣?
可桑非晚不过是一介凡俗之人,没有灵力,更无仙根,亦不是仙家大派弟子。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如此普通的凡人呢?
当男宠?
男宠这种东西要来有什么用。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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