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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煜从怀中掏出枚一指长的银针,置于面前的桌上。银针一头如绣花针般尖细,一头坠着两簇血红色的絮子,那絮子的材质偏硬气,遂整个形状并未因孝煜一直揣在怀中而有丝毫变形。

    “先生可识得此针?”

    叶九天拿起那枚银针,细瞄了两眼,用另一只手的无名指轻搓银针本体,看着光滑无痕,摸起来却凸凹不平。乍看极像天矶阁的断魂香,上手摸过后,天矶阁的断魂香,没错了。

    “此针名唤断魂香,又名销魂散,顷刻间使人如坠梦中,于销魂处杀人于无形。乃天矶阁阁主洛天成的夫人柳飘飘的独门暗器。你从何处得来?”

    “此前办差,遇上一伙劫匪,一名衙役不幸中了此针,一刻钟不到便身亡,可身上却找不出任何伤口,只在后脖颈发现了此针。”

    “断魂香,无色无味,入人体后,针身便作废,如同一枚普通的银针,任凭你想据此查出什么,也查不到。”

    难怪此前多方找人探查此针毒性,皆无结果。银针的事已解惑,离剑,离剑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劫囚现场?孝煜刚才特意说了获得断魂香的过程,就是想确认一番叶先生是否知情。可叶先生没有丝毫异常,就像听了一则轶事罢了。

    “您以前说过,不涉朝事,不与为官者为伍,如今,可有变化?”

    孝煜拿出断魂香时,叶九天就猜到孝煜不只想问断魂香,他实际想问的,是离剑当时为何会在那里。

    “那是自然。跟当官的,权贵的打交道很麻烦的,你自己身在其中,比我清楚啦!”

    孝煜垂下眉头,嘴角轻笑,心中腹语:“您没说实话。”叶先生越不说实话,孝煜便越相信他已涉朝政。可为何要瞒着自己呢?叶先生和离剑为父王效力,这件事有什么必要要瞒着自己?

    “也是。您逍遥自在,又有调药这样的乐趣作伴,怎会想不开去为权贵卖命。犯不着!”

    “对嘛。我闲散惯了,再说,如今一日不看看我那些花花草草,不摆弄摆弄那些药罐子,晚上都睡不着觉的。哪有心思跑去为达官贵人们效力!年轻时,倒有可能,现在,不会的,不会的……”

    叶先生撒谎撒的极为真诚,若非那日看到离剑,他真的会被他这种真诚骗过。难道是离剑私自下山领了父王的命令?不可能。别的他不确定,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叶先生吩咐什么,离剑做什么。离剑从不会违背叶先生的意愿。

    卯时三刻,孝煜起身收拾妥当,准备下山回府。到了山下,远远就看到离剑倚着一棵松柏站着。郁葱的松柏,微弱的晨光,轻卷的和风,远望去,离剑如在一幅画中,兴许周遭的一切太轻柔的缘故,使得画中人也变得柔和起来,不似常日里那般冷然肃杀。

    “什么时候来的?”昨晚已道别过,离剑此番举动倒让孝煜不明所以。

    “没等多久。”

    “怎么?舍不得我走?”

    离剑侧头,切了声。有那么一阵沉默。离剑回头看着孝煜,还是一副镇定的样子,道:“你此番为何而来,我和师傅都知道。但我希望你不要再问,也不要再追查。师傅有他债要还,你就当他是在还债吧。”

    “那你呢?就甘心做他的小白鼠!”

    “我的命是他救的,他愿意什么时候拿走,随他的便。他有他的债要还,我也有我的债要还,是债,总要还的。”

    孝煜蹙眉。情理上是这么个理,可孝煜心里觉得冷。从前他很喜欢来这里,觉得此处是个自由清净之地,可以让他暂时脱离王府那个窒息地,今日之后,怕是不想再来了。从前他总以为他们三个是一家人,原来只是他不了解真正的他们,他从来跟他们就不是一家人。

    “那你多保重。”

    孝煜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挥鞭起驾,扬起一阵尘土飞扬。离剑望着渐渐远去的人骑,心中默道:“你日后会明白。师傅不收你为徒,只是不想你背着他徒弟的身份被人追杀,并非不拿你当自己人。”

    离剑回到古苑,见师傅难得地今日此时没去后院看望药草,而是站在墙头处,遥望着孝煜离去那条路。

    “他此后怕是不会再来了。”

    “这不是您希望的吗?”

    叶九天长叹一声。“他终归与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心思单纯,又重情义,天生就与我们这种只顾自己,只能活在阴暗中的尸虫不一样。你说是不是?”

    师傅的眼神森冷,邪恶,还带着一丝兴奋。没错,他们都是自私之人,只顾自己,是没有办法在阳光下生活的,只能躲在阴暗中苟延残喘。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想活,想活很久很久……

    孝煜离府去大庾岭的当日下午,白译玄在狱中割腕自尽了。他一直靠墙里侧躺着,加之牢房内光线不明,狱卒便以为他在睡觉。直到晚间送牢饭的狱卒放碗筷时不小心碰到了地上铺的稻草,觉得手下黏黏的,拿起来一看,红红的,是血,惊慌地喊叫起来。那时距白译玄割腕已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隔日闵孝云进府探望侧王妃,提及白译玄于狱中自杀一事,被侧王妃身边的丫头听了去,在下人间谈论了起来,被恰巧出屋到院中散步的韩夫人听到。韩夫人面上顿失血色,整个人似被抽调了筋骨,猛然跌坐到地上。到屋里拿披风去的兰姨听见响动赶紧出来,看见韩夫人跌坐在地,脸色煞白,身子直发抖,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坐地上了?”

    韩夫人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地看向兰姨,眼泪无声地不断涌出。兰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着干着急。

    阿沅原本在屋内作画,听见院中响动,急忙跑出来。见韩夫人跌坐在地,一脸痛苦。“怎么了这是?母亲母亲……母亲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可韩夫人像是听不见任何声音,兀自流泪,失魂落魄。阿沅和兰姨连拖带抱才把她弄回屋内,安抚在床上。两人一直守在旁边,约半刻钟后,韩夫人的呜咽声才渐止,可眼泪还是在流。阿沅看着,心想人的眼泪可真多啊!流了这么久,竟还能流出来。

    阿沅和兰姨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好一直候在屋里。阿沅想着韩夫人从上午就没吃东西,眼下亥时都过了,便跟兰姨说了声去厨房为韩夫人煮碗羹来。兰姨说,我去吧,阿沅说,还是你留在这里吧,母亲比较需要你。

    阿沅离开没多久,韩夫人从床上坐起。兰姨见状,赶紧去扶她。韩夫人来到梳妆镜前,吩咐兰姨为她整装。兰姨不明所以,一边整着装,一边小心地问,这么晚可是要去哪里?韩夫人未答。待整理好,韩夫人起身呻吟沙哑地对兰姨道:“我去趟前院。别跟着。”兰姨欲言,可一看韩夫人的神情,又把话咽回肚中。不安地跟在韩夫人身后,直把她送到南院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她萧索的背影往前院而去。

    阿沅端着煮好的百合莲子羹回来,见韩夫人不在,问兰姨,兰姨只道,去前院了。等了好久也不见韩夫人回来,阿沅吩咐了兰姨几句,若有事,记得来喊她,便回了自己屋。

    原来出卖尊严依然换不来他一条命,原来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这些年下来,他怕是早厌倦了自己吧。也是,一个木头人,谁会一直挂在心上呢。

    韩夫人整个下午都在想这些。心里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却是另一回事。她不能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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