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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苏太太也迈着一双小脚出来看,刚好碰上隔壁翠兰,二人仇人相见,嗤笑一声,都把头扭向一边。
随后她们听见一阵唢呐礼乐,前前后后好多人的脑袋,簇拥着一个红缨缨顶,慢悠悠地、摇摇晃晃地从围墙后面游过去了,苏太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哆嗦着嘴唇说:“……花轿,这是花轿啊。”
旻镇人结婚很少搞这排场,换身新衣服,带上新被褥就去了,苏太太年轻时在平京时也是坐轿进苏家门的,她一下就认出了那个挂着流苏的顶。
当时苏倾正在首饰铺里逗二丫吃糖人。二丫张开血盆大口,啊呜一口就把糖人全吞了,忽然外头人声鼎沸,鞭炮声震天响,唢呐吹吹打打地由远及近,吓得二丫瞪大眼,嘴一张把糖人全吐了出来,以为是糖人的爹妈找她算账来了。
外头看热闹的人都远远地跟着轿子走,不敢靠近,大红花轿前面两排高头大马开道,年轻的小伙子们穿军装,长靴踩着马蹬,气派威武,个个脸上喜气洋洋,有一个人一眼看到了在窗边往下望的苏倾,还未靠近就扯着嗓子喊起来:“新娘子下阁楼哎!”
这么一喊,四周一呼百应,吹奏唢呐的更加用力,腮帮子都鼓得通红。苏倾在一片嘈杂中下了楼,远远地看着他们。
她漆黑眼睛望着眼前一片的红,心想,叶芩竟真能胡闹成这样。
轿子落了地。前面骑马开道的还是那天那几个兵,手撒了缰绳抵在嘴边,扯着嗓子喊:“苏小姐,八抬大轿接你来了,你数数,够不够八个人抬!”
声音洪亮,后半句话几乎引得空气震颤,他们又哄笑起来,笑得像一片雷,四周议论的声音更巨大了。
她迟迟不动,急的贾三从轿子后边出来,马儿迈着小碎步走到她跟前,他从马上翻身下来,冲着她无赖地笑:“苏小姐,说话算话,将军敢拿八抬大轿抬你,你不敢上轿?”
苏倾贴在胸口的圆环直发烫,她用手遮着胸口,默了片刻,真迈腿掀开帘子坐上花轿,顿时,瞬间高起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把人淹没了。
坐在轿子里,她手心汗湿地想,有什么不敢的。
卸下来放在膝上的圆环一明一暗的闪着光,倏忽又往前进了一弯,逆天改命,进了这顶轿子,也算是勉强做到了吧。
日日夜夜过去六年,等了那么那么久,就算他总有很多不得已,也总算嫁给他。
她的手撑着往后挪了挪位置,忽然摸到什么,拿起来一看,座塌上放着一条绳子,绳子头上也绑一串红绸,好像也要沾点喜气似的。
苏倾眼睫下的黑眼睛里闪烁着一点光,好像恼了,又好像想笑。怎么,她不愿意,他还准备把她绑回去不成。
*
灰房子门口也绑了数朵红艳艳的小绸花,迎风招展。将军府里的女仆把她围拢起来,就在叶芩带她看的那间卧室里给她梳洗换衣,换一身华贵的暗红色旗袍。系上最后一枚纽扣的时候,苏倾有些奇怪,因为这次的衣裳竟也恰好合身。
烫头,苏倾已经见怪不怪,任她们摆弄她柔顺的长发。女仆们训练有素,并不像从前那些嬷嬷边拾掇她边调笑,她们说话轻声细语,弄得她连呼吸也跟着放轻:“屋里有个铃,您有需要就按铃。”
苏倾说:“好。”
苏倾这样白,暗红色的旗袍是托着她的花瓣,露出的手臂和脖颈像是质地绵密的奶霜。
她坐在妆台上那面又大又清楚的镜子前出神,好半天才意识到女仆们不知何时都退出去了,背后一股极淡的烟草味道。
她抬头,在镜子里看到叶芩的茶青色军装,金色的纽扣钉在上面,金属样的冷。在他就站在她背后,低着头给她戴耳坠。
镜子里他的手指捻起她的耳垂,摇摇晃晃的珍珠耳坠在他指尖颤抖,拉出一道道炫白,她同时也敏锐地感觉到,他微凉的手指触碰到了她。
镜子里叶芩眼睫微垂,冷淡的容颜异常专注,与当年他用钢笔整理她发丝的神情如出一辙。
苏倾的耳朵和脖颈即刻晕开一片红,她胡乱从他手里夺过了耳坠自己戴,夺得太急,尖勾把那雪珠似的耳垂扎了个红红的印子,叶芩马上收了手。
镜子里,他背后是玫瑰红的大床,雪白无一丝杂色的小猫玩偶趴在床上,如同趴在了层叠的花瓣里,又好像真是被人娇养着。苏倾的心还剧烈地跳着,胳膊肘撑上了妆台。
叶芩站在她背后,同她留有一点距离,她的背影印在他浅色的瞳孔里,阳光照在他脸上,鼻梁和睫毛都承着一点光。
叶芩执著地望这她的背影:“我给你下过聘书。”
苏倾戴了好久才把耳坠扎进去,垂眸“嗯”了一声。
叶芩又默了片刻:“往后睡这里,睡得习惯?”
苏倾也不想抖,可是心跳带着声音一齐抖:“可能不太习惯。”
叶芩似乎有些着恼,但六年后的他收敛锋芒,不形于色的时候多些,他轻声道:“那先习惯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