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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还得蹲大狱。你以为全天下就你哥一个读书人?叶家可刚考中了个秀才,人家还是廪生。虽然他们家分出来了,可一脉同宗,要是叶家的女儿在咱们家病死了,他们家能甘休?人家可是跟谢家搭上了线的。真要对付咱们家,还不是两句话的事儿?”
她越说越气,戳了戳女儿的脑门,“你以后做事给我长点脑子,别整天就想着逞一时之气。真出了问题,谁都没法子给你收场。”
陈容吓白了脸。
之前只想着气死叶锦芝算了,根本没想过后果。如今经母亲,她才觉后怕。
要是叶锦芝真的死了,就算他们家可以糊弄了事说叶锦芝是病死的,但新婚第二日就病成这样,传出去他们家也得担责任。她还能嫁个好人家么?
她打了个寒颤,再不敢找叶锦芝的麻烦了。
叶锦芝却记下了这个仇,她现在不敢得罪陈义也不敢跟陈母陈父对着干。
但陈容,她可不会手软。
陈母最近一直在给陈容相看婚事,基本上已经定了秀才孙子那一家,约好今日交换庚帖。对方的母亲一大早就过来了,知道陈义年纪轻轻就考上秀才,态度也很是殷切。
她还想见见陈容,顺带夸一夸,也好叫陈家知道她们家将来一定会善待陈容。
陈母笑眯眯的应了,唤了女儿出来见未来婆母。
陈容纵然再不满意这门婚事,也知道没得挑了,闹开了对自己名声不好,便羞涩垂眸,任对方打量。对方很满意,本来这事儿就算成了。
偏偏叶锦芝端着茶进来了。
一脸谦卑,见到陈容,还带着些微惶恐畏怯。
陈母讶异,陈容则下意识皱眉,“你来做什么?”
叶锦芝满面惶惑,结结巴巴道:“小姐恕罪,妾再也不敢了…”
说着就要跪下。
陈容还没反应过来,陈母脸色就变了,呵斥一声,“慌慌张张的作甚?还不进去。”
叶锦芝吓得连连点头,路都走不利索,路过坐在下首的女人身边的时候,不知怎的踩到了裙子一下子摔倒在地,她慌忙爬起来,袖子滑下,露出的手臂上一道触目惊心的鞭伤。
那女人本来要扶她,一见这伤,登时瞪大了眼睛。
“你这伤怎么回事?”
叶锦芝慌忙掩饰,却下意识看了陈容一眼,又意识到什么,连忙垂头,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出去了。
那妇人若有所思,不动声色的问:“我瞧方才那位娘子梳的是妇人髻,难道令公子已娶妻?”
陈母脸色略有些不自然,陈容已轻哼道:“什么妻,不过妾而已。”
“阿容。”
陈母立即回头斥了声,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便简短解释道:“实不相瞒,她是我儿的妾室。因被退婚坏了名声,家族怕她连累族中子女将来婚配不宜,所以将她关了祠堂。我儿见她可怜,心中不忍,所以下了定,将她聘了为妾。至少,能给她个安稳之所,也算是积德了。”
对方只是微笑。
“原来如此。”
但是神色已不如之前热切。
陈母心里有些打鼓,“周娘子,你看这婚事…”
话还没说完,周娘子就起身,道:“不好意思,我想起家中还有事,先回去了,日后再来拜访。”
陈母心里咯噔一声,“周娘子…”
周娘子已转身走了,头也不回。
陈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眉头一皱,怒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存心来消遣咱们家的吗?”
陈母板着脸怒道:“你给我闭嘴!”
女儿不懂事,她却听明白了,周娘子看似客气,态度却骗不了人,分明就是不愿意和他们家结亲了。想起叶锦芝方才那番作态,她恨得咬牙切齿。
“小贱蹄子,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儿花样!”
陈容无端被母亲斥骂,正委屈,冷不防见母亲起身往里走,她愣了一下,赶忙追上去。
“娘,那周娘子到底什么意思?她不是来提亲的吗,怎么又走了?”
其实她心里是不大满意这门婚事,可如果被人嫌弃,那就另当别论了。
她可以嫌弃别人,别人怎么能嫌弃她?
不就一个秀才的孙子而已,她哥还是秀才呢。
论门第,她可是下嫁。
陈母冷着脸去了叶锦芝的房间,叶锦芝已经将手臂上的‘伤’清洗干净,见她怒气冲冲而来就知她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叶锦芝不慌不忙将袖子放下,“夫人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她这个样子,更是让陈母怒火中烧,上前就要给她一耳光,却被叶锦芝一把抓住手臂,抓得很用力,冷笑道:“还当我躺在病床上体力不支可以任由你们随意欺负吗?”
陈容瞪圆了眼睛,“叶锦芝,你居然敢不敬婆母,谁给你的胆子?小心我哥休了你。”
叶锦芝松了手,退后一步,迎上母女俩的怒容,道:“婆母?当初是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趾高气昂的教导我规矩,说我只是个妾,一个上得台面的玩意儿?随意就可发卖的下贱东西。既然如此,我配有婆母?你哥数读圣贤书,你耳濡目染的怎么就没学着几分?一开口就露怯,传出去也不怕丢人。”
“你--”
陈容又惊又怒。
她没想到叶锦芝突然变得如此的伶牙俐齿,一时之间竟被堵得哑口无言,有气无处撒。
陈母脸色一变再变,她重新审视叶锦芝。是她小看了这个女人,只知道叶锦芝刁蛮任性,忘了这丫头也是有几分手段的,否则也不能哄得她儿子求到自己跟前非要纳这丫头进门。
想到方才周娘子的态度,她既恨又悔。
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先前阿容没照顾好你,让你病得重了些。可你要记得,进了陈家门,便是陈家人,荣辱与共。陈家若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名声,你也讨不得好。你虽是妾,但也是良妾,从小和义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将来他考取了功名,你也能沾光。如今刚过门,就这般寻衅滋事跟小姑子过不去,义儿若知道了,你要如何自处?女人这辈子就靠三个男人,父亲,丈夫,儿子。你到了陈家,就跟娘家没关系了。儿子也还早,现在唯一的依靠,就是你的丈夫。我的儿子我了解,最是念旧。你若是本本分分的,他自然会好好待你。可你非要找事…”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儿?”
叶锦芝不为所动,冷笑道:“新婚第二天就差点被你们害死,你们会善待我?陈义纳我进门,却连个正眼都不给我。你们这一家子便打量着我好欺负,随意作践我是不是?既然你们不让我好过,那大家就都别想好过。刚才有句话你说得对,荣辱与共。我被关在这个屋子里出不去,可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女儿名声败坏。今天就算是个教训,以后你们如果再敢欺辱我,可别怪我不客气。只要我不死,咱们就斗下去,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大不了同归于尽。”
她恨声道:“反正我已经落到这地步,死猪不怕开水烫,看你舍不舍得下你儿子的前程!”
“你--”
陈母被她一番话气得又惊又怒却又无可奈何。
她现在真的是悔恨不迭。
当初就不该心软答应儿子纳这个女人进门,这哪里是什么妾,简直就是个祸害。
陈容听到那句‘名声败坏’,联想到先前周娘子的态度,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当即怒火中烧,冲上去就要打她。
“你这个贱…”
陈母及时拦住了她,拖着她出去了。
陈容骂骂咧咧,声音尖锐刺耳,恨不能将叶锦芝大卸八块。
叶锦芝关上门,将她的骂声隔绝在门外,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疲惫之色。
以后这个家,她就真的是孤军奋战了。
眼眶微酸。
她有些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要一心攀富贵?如果她没有鬼迷心窍去找李修元,陈义还会继续喜欢她,会将她当成宝,等她生下孩子,还会扶她做正室。以后陈义考取了功名做了官,她还能做官太太,不知道有多风光。
现在,全都完了。
叶锦芝闭了闭眼,落下一行泪。
……
陈容苛待兄长妾室的名声,不知道怎么给传出去了。其实并非周娘子故意传的,她在陈家见到被‘虐待’的叶锦芝,心里认定陈容是个恶毒阴狠之人,怎么都不愿让儿子娶这样的女人为妻。回去就跟丈夫说了,恰好她的大儿媳妇过来请安,在门外听见了。这女人也不是个善茬,知道未来的弟妹是个秀才的妹妹,担心进门后自己地位不保,早就在琢磨着将来怎么对付这个妯娌。结果还没过门,陈容的把柄就送到她手上了,她怎能不接?
于是第二天,谣言满天飞。
方圆数里,都知道陈容品行恶劣,狭隘毒辣,非贤妻之选。
先前看陈家出了个秀才,想登门求亲的那些人家,立即调回了头,打消了攀附的心思。这么个恶毒的女人娶回家来,还不得祸害全家?
一连数日,原先使媒婆上门的人家都没了下文,陈母一打听之下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恨得咬牙切齿,有心想告诉儿子让他处置叶锦芝。又怕把那个女人逼急了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就更无可挽回了。她只能吞下这口气,降低标准给女儿说亲。
陈容不乐意了。
“秀才的孙子就已经够委屈我了,凭什么还要降低标准?你不是说过,等哥哥考中秀才,我至少也能嫁个举人老爷。哥哥有出息,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儿身,就活该被作践吗?”
“你给我闭嘴!”
陈母近来被外头那些谣言闹得心浮气躁,见女儿还说这种话,更是怒从心起,“要不是你存心跟叶锦芝过不去,差点害死了她,她会记仇到现在,故意给你使绊子让你名声扫地吗?你出去听听,现在到处都在说你恶毒阴狠虐待兄长的妾室,狭隘不容人,谁都不愿意娶你过门。我早就告诉你了,让你搁我消停点,你不听,现在闹成现在你满意了?还想做官太太,做你的白日梦去吧,蠢货!”
她从来没对女儿说过这么难听的话。
陈容已经听呆了。
刚才娘说了什么?
名声扫地,没人愿意娶她了?她这辈子都做不得官太太了?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终于慌了,“娘,这到底怎么回事?”
陈母瞧着她的模样,又恨又怒又无力,懒得与她解释,只说了一句话。
“以后别去招惹叶锦芝,那个疯女人,疯起来简直不是人,你不是她的对手。”
陈容再次被关了起来。
怕影响儿子读书,所以家里的糟心事,陈母没有告诉儿子,只和丈夫通了气,决定年底之前给女儿把婚事定了。她算看出来了,叶锦芝就算再疯,好歹还顾及自个儿的前程。这个家唯一容不下叶锦芝的,就是女儿陈容。这两个人凑一堆,迟早得翻天。早些把女儿嫁出去,断了女儿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家里也乐得清净。
于是两个月后,谣言渐渐沉了下去,陈母便迅速给女儿说了一门亲。
对方是她丈夫一个朋友的儿子,家中算不得多富裕,但有房有田,就住在上清县北街。所以女儿名声传成那样,对方也不知道。怕夜长梦多,陈母立即便和对方商量交换了庚帖,婚期就定在明年端午后。
陈容得知后,又哭了一场。
这次轮到叶锦芝看她笑话,陈容气得差点和她打起来,被陈母两句话给骂了回去,叶锦芝也识趣的没再挑衅,转身走了。
陈家终于恢复了平静。
这一年的除夕,在一场大雪后,到来了。
叶锦夕在除夕前收到了方叙递来的一封请帖,烫金红封,是婚贴。
谢府的大公子谢瑭,明年要娶妻了。
叶锦夕刚收到请帖的时候还有些懵,“你不会又要让我去谢府给你表哥做婚宴吧?”
方叙一愣,然后乐了。
“你想哪儿去了?谢府可不缺厨子。我这可是受我表哥之托,特意请你们一家去喝喜酒的。”
“谢大公子?”
因为白砂糖作坊的事儿,方叙每月负责给叶锦夕送分红,谢府叶家两头跑,叶锦夕做了什么新奇的点心,也会给谢府送去一份。一来二去,倒的确是有了些交情。但也不足以人家一个官家子弟,邀她一个平民百姓喝喜酒的地步吧?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方叙看出了她的疑惑,便道:“我跟你说实话吧。我那表弟你也见过,天生闷葫芦不爱说话,以前呢天天就在家闷头读书,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提不起兴趣。我表哥有点担心他性格过于自闭,不是什么好事。这一年却为着白砂糖作坊的事,终于肯走出家门,忙里忙外,不仅积攒了好名声,还顺带熟悉了官场,帮着我表舅出主意,敲打了好几个地方官。将来他若自己做了官,也能游刃有余。我表哥说,这都是你的功劳,就连我那向来眼高于顶的姑祖母,都夸你聪明。所以我表哥说,府中大喜,理当请你这个大恩人过去喝杯喜酒,聊表谢意。”
上半年谢瑛就想着将白砂糖尽快传至周边各县,可是他爹迂腐不知变通,从方叙口中得知叶锦夕在这方面有些见解后,还特意跑了趟叶家。这位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头一次莅临平民家中,神色倒是如常。叶家上下,却有点受宠若惊。他和叶锦夕聊了几句,发现两人竟不谋而合,颇有些惊喜,随后又来了好几次。
渐渐的,叶家也算与这位谢二公子真的熟悉起来。
这么说谢家下婚贴,倒也说得过去。
赵氏想得多些,含蓄道:“贵府纡尊下帖,我等不胜荣幸。只是我们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平民百姓,若是去了谢府,怕是会冲撞了贵人。”
“什么贵人不贵人的。”方叙和他们家接触久了,越发平易近人,也越发不拘小节,“谢府也有门生,都是平民子弟。令郎年仅十四已中秀才,这在整个大周朝,也是少有的奇才。”
正喝茶的叶鸿远闻言一顿,看了过来。
方叙笑一笑,感叹道:“我若非出身公侯世家,不愁前景,怕是一生庸碌无为。夫人此言,实是过谦了。”
叶鸿远没想到这位小侯爷对自己评价这么高,愣了一下,谦逊微笑道:“小侯爷过誉了。”
方叙道:“我这个人向来实事求是,从不夸大。我那个表弟就是个书呆子,诗词歌赋诸子百家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可惜那小子傲得很,不屑参加科考。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华,应该不比他差。老实说,我倒是有点期待你俩比一比,论诗对赋都可以,要是能赢就更好了,灭灭那小子的气焰,看他还敢嚣张。”
叶锦夕忍不住笑出声来。
“君子不与人是非,你背后说你表弟坏话,就不怕我告状?”
方叙哼哼两声。
“你敢么?”
叶锦夕想了想,认真道:“不敢。”
方叙又乐出了声。
所以他那个高冷的表弟愿意纡尊跟这姑娘交朋友嘛,人家长得漂亮还会说话,聪明乖巧还会察言观色,还不会让你觉得是刻意谄媚讨好,总是恰到好处,跟她说话就觉得轻松愉悦。
想着想着他又忍不住瞥了叶锦夕一眼。
这丫头过了年就十二了吧,瞧着这半年个头又窜高了不少,五官倒依旧青涩,但美人在骨不在皮,等再过两年,五官长开了,保准是个亭亭玉立的大美人。到时候,怕是登门提亲的媒婆都要踏破门槛了吧。
脑子里忽然就闪过谢瑛那张冷脸。
一个高冷一个活泼,一个外冷内热,一个俏丽敏慧。
倒是挺般配。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他自己先是一怔,忍不住笑自己异想天开。谢家虽然大不如前,但怎么说也是大家族,这丫头…目光又瞥到一旁温文儒雅俊秀沉稳的叶鸿远。
心中又是一动。
叶鸿远十四就考中了秀才,还是廪生,将来考进士肯定没问题。到那时候,叶家便改换门庭一跃成为官宦门第了。
他想起那位出身商贾的舅母。据说姑祖母当年反对得很,到头来还是不妥协于儿子的坚持专一?叶家若真有那份造化,这丫头和谢瑛,倒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