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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月夜写经
一
山谷幽深,丛林之中一座古刹,梵音悠悠。
李白:“好雄伟的古寺,千里江汉,少见这等壮观古刹!”贞倩:“本寺开山祖师乃是得道高僧神楷大师,传承去西天取经的玄奘法师的衣钵,带来汗牛充栋的佛经。你看,那藏经阁的经书,至今还没人读完哩。”李白:“听说《维摩经》乃贵寺镇山之宝,可肯让在下借阅瞻仰?”贞倩:“阿弥陀佛,眼下本寺遭邪魔入侵,方丈无心理事。”李白:“‘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有什么邪魔外道?”“唉,全都是人作祟啊!人,有时候比鬼更怕人。”贞倩纵是僧人,仍禁不住怒形于色,“平白无故,盐帮田施主诬枉本寺小沙弥打死了盐丁,定要本寺拿庙田陪罪,方丈大师是以烦恼!”
小公爷:“贞倩师傅,究竟怎么回事?”
贞倩长叹一声,“唉,说来话长。当年吴王李恪担任安州都督,赐给本寺千石庙田,供养僧众。那庙田之中时常耕出青铜鼎、青铜箭之类,州学教谕敬子玄老施主说那里是西周郧子国古都,埋藏着无价之宝。田施主见财起意,便屡施诡计,想要巧取豪夺本寺庙田。”
小公爷:“田蠡好大胆,贵寺难道任人宰割不成?”
“田施主的心机,可说一时无二。他以重金买下与本寺庙田相邻的田地,说是发现了卤水,搭起芦棚,烧卤煮盐,将本寺稻田毁坏得不成样子。是以,看守稻田的小沙弥免不了跟盐丁理论。前日盐帮突然抬着尸体打入山门,说是本寺一个哑巴沙弥打死了盐丁……”贞倩急得话也讲不清,“不知道盐帮施什么诡计,骗得哑巴沙弥按印画押,承认行凶滋事。现在本寺百口莫辩,庙田难保啊。”
小公爷大怒,“走,找郑县令,咱们替贵寺审冤去。”贞倩:“可县令郑施主说判案得凭证据,没法驳倒田家啊。”魏绿绮愤愤道:“咱们闯进盐帮,揪住田蠡,抖出他的花花肠子。”苑小宛拉住魏绿绮,“那要是谈崩了,你们可别打起来。”魏绿绮:“田蠡太可恶了,咱们无论如何不能让他阴谋得逞。”贞倩忙道:“姑娘切莫冲动,硬闯盐帮,这结就越乱越难解了。”小公爷不耐烦,“你们这些和尚,走路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树叶落下怕打破脑袋,难道任由田蠡欺负?”“小公爷别急!”李白问道:“贞倩师傅,那小沙弥现在何处?”贞倩眼圈红了,“关在县狱大牢,过几天就要开刀问斩。”苑小宛饶是心软,也动起怒来,“这个田蠡,也太狠毒了,连和尚也敢害,太过份了。”贞倩低下头,“唉,阖寺僧众义愤填膺,却又束手无策。阿弥陀佛!”
“哈哈哈!这有何难,在下当为贵寺驱此邪魔。”李白放声大笑。
二
方丈禅室,行融大师法相庄严,慈眉善目,端庄之中明显露着苦相。
李白、小公爷一行向行融大师施礼,“见过大师!”
行融大师闭目无语,合掌还礼。李白却默不作声,只恭敬行礼,拈指作莲花状。行融大师诧异地睁开双目,见了李白手势,急忙双掌合什,默然入定。
小公爷:“狂书生,怎的装腔作势,敢对行融大师不敬?”
贞倩忙解释,“他这是跟家师打禅语。”
李白:“敢问大师,如何是禅?”
行融长长的白眉动了动,仍是正襟危坐,面色木然。
小公爷:“贞倩师傅可知道,如何是禅?”
贞倩有些慌乱,吱唔道:“当请教方丈大师。”
小公爷:“我却听说一个故事,当年禅宗南北两宗斗法,慧能禅师已有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说到底,所谓禅,最高境界当然就一个字:无!行融大师,不知我说的是也不是?”行融面无表情,缓缓道:“施主,你着相了。”说着,行融大师微闭双目,作了然一切状,伸出手指,指指天,指指地,再指指自己的心窝,什么也不说,恢复老僧入定状。小公爷:“大师,该作何解?”行融大师法相庄严,“施主但能悟透,必能入定慧双修之境。”李白沉吟道:“大师,在下试述浅见,大师指指天,那是说日月星辰、风云雷电、宇宙玄黄,全都是佛,全都是禅;指指地,那是说五谷草木、山川河流、禽鸟百兽乃至大千世界,全都是佛,全都是禅;至于指指自己内心,当然是说明心见佛,我心即佛了。”
行融只顾打坐,眼观鼻,鼻观心,沉浸在忘我之境。
小公爷见行融大师不搭理,道:“李白,你卖弄得牛头不对马嘴吧?”
李白:“在下所悟当然远不及大师。不过,此时只怕大师没心思打禅语吧。”
行融大师一如平日,神情木讷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贞倩:“方丈,那庙田争讼之事,这几位施主愿助一臂之力!”
行融大师无语,如泥塑木雕,老僧入定,几乎连鼻息都没有了。
苑小宛、魏绿绮着急起来,“这,这怎么办?”
李白:“驱魔降妖,主持公道,义不容辞。咱们且去县衙!”
三
安陆县衙。“明镜高悬”匾额下,郑县令手握卷宗,抚着额头踱来踱去。
魏洽:“郑县令,田蠡催着判案,您看这案子结还是不结?”郑县令拍打着额头,“事急则乱,事缓则圆,咱们得想万全之策。”“田蠡已经捅到州衙李长史那里去了,州衙也在催办这案子。”魏洽催促道。“岂止是州衙,连京城六部也有人替田蠡传话,让本官将庙田判给田蠡!这些天,你以为本官睡得着吗?”郑县令指指两鬓,“我是夹缝里面求生存哪。看,都有白发生出来啦。”魏洽脱口道:“那判了不就结啦。般若寺哑巴沙弥可是按手印画了供状,承认打死盐丁。”“举头三尺有神明啊。”郑县令斥道:“你当本官真的如此糊涂!”魏洽:“可您,大人,拿了人家手软,这如何向田蠡交代呀!”郑县令怒道:“管住你那破嘴。咱们拿田家的银子,烫手哇。”魏洽撺掇道:“属下就不明白了,大人,般若寺那帮和尚成天打坐参禅,文不能武不得,一个个木讷老实,最好糊弄了,您担心什么?”郑县令更加恼怒,“你懂个屁!如今玄宗皇上崇道敬佛,京城长安、东都洛阳那帮子僧人个个得宠。行融虽然迂腐,可他根子深着哩。那东都洛阳白马寺的住持方丈是他的师兄。白马寺是皇家寺院,普寂大师代皇上出家。如果行融找普寂大师申冤,那时候,别说我这七品乌纱保不住,甚至连这身功名也都会给开革了。扯出萝卜带出泥,你小子也跟着倒霉。”魏洽叫苦,“可田蠡不是好鸟,成天催命鬼似的,怎么办呀?”郑县令一屁股坐下,“快想想,如何能安安稳稳拿银子,又能糊弄那帮和尚。”魏洽抱着水火棍团团转,眉头一皱,叫道:“有了,把埋宝贝的地判给田蠡,没埋宝贝的地判给般若寺。”
郑县令将案卷扔过去,“蠢材,谁知道哪块地有宝贝!”
魏洽摸着后脑,“那怎么办,属下可想不出什么高招。”
四
“禀大人,许府小公爷求见!”门吏禀报。
魏洽苦着脸,“完啦,来个搅局的,这汤可是越搅越成糊糊了。”
“快,你去支应,就说我不在。”郑县令抓起乌纱帽躲到书案下。“您还是别躲了。”魏洽指着走进县衙的几人,“我那牛魔王妹妹魏绿绮来了,她可是上得天下得地的主儿,一定会搜出大人您的。”
“嘿,你这一说,倒提醒了本官,我还真不躲了。”郑县令从书案下钻出来,喜形于色,端端正正戴好乌纱帽,正襟作色坐在大堂上,“小公爷、魏姑娘、苑姑娘,来得正好,魏洽,快请!”魏洽在他耳边道:“郑县令,您葫芦里安的究竟是什么药呀?”“以毒攻毒!他们这时候搅局,好呀,正想睡觉有人送枕头,咱求之不得呀!”
郑县令道貌岸然,喊道:“请小公爷、魏姑娘、苑姑娘!”
OS:郑县令老谋深算,他想的是:那庙田绝不可送给田蠡,真要让田蠡霸占庙田,自己必然遭殃。可白花花的银子已经到手,怎么的也不能吐出来。这个时候,小公爷一行横插一杠子,必定跟田蠡闹别扭,那就正好替自己解围。等州县上下舆论汹汹,双方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自己作为一县县令正可左右逢源,浑水摸鱼,囫囵断它个葫芦案,两边都好交差。田蠡纵有一肚子气,也只能撒在许府、魏府、苑府头上。坐山观虎斗,这主意太妙了。
魏洽心领神会,“大人高明!快请小公爷!”
五
李白、小公爷并魏、苑二位姑娘来到县衙。
“小公爷,魏姑娘、苑姑娘,你们可把本县令吓得够呛。”郑县令迎出门来,“前儿听韦公子来报,说是贼人胆大妄为,竟敢公然在云梦古泽抢劫。这还得了,本县当即令魏洽带衙役赶去解救。幸好,你们给般若寺那些和尚救了。唉,要是你们有个闪失,本县那是万死莫赎其罪呀。”
魏洽瞪了妹妹一眼,“绿绮,一个大姑娘,你少在外面招摇。”
魏绿绮甩着长长的秀发,耸耸鼻子,“我的事,不用你管。”
郑县令故意打马虎眼,问道:“不知几位此来有何见教?”
小公爷:“郑县令,咱们为般若寺跟盐帮的殴斗案子而来。”魏洽抢着道:“般若寺那帮和尚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无法无天,竟然把田蠡手下的盐丁给打死了。田蠡那是吃素的善男信女吗?这不,盐丁抬着棺材到般若寺讨要说法,般若寺的和尚又冥顽不化,不肯让出庙田。县令大人正为这事烦恼。你们来,正好给出出主意。”
魏绿绮心直口快,“这事,三岁小孩子也看得出来,就是田蠡布下的圈套。你们县衙缩头缩脑,里头一定有猫腻。”郑县令忙道:“魏姑娘,可不要乱说。本县一向秉公断案,清白执法。小公爷,您说是吧?”小公爷不客气道:“我不管县衙有没有猫腻,也不管田蠡玩什么花样,总之,他公然欺负般若寺的和尚,我就是看不过眼,得管管。郑县令,敢问你打算如何判此案?”郑县令故意作难,“本县职责所在,得依法度判案。田蠡有哑巴沙弥打死盐丁的供状,般若寺要打赢官司,就得拿出哑巴沙弥没有杀人的证据。”魏洽帮腔,“是啊,白纸黑字,你们总不能逼着郑县令徇情枉法吧?”
旁边有人朗声道:“郑县令不必徇情枉法,此案破绽太多。”
六
李白抱拳,“在下蜀中李太白,见过郑县令。”
“是你这书生!”郑县令满脸堆笑,“那日码头械斗得以化解,你这书生立了大功。改日本县要好好谢谢你!怎的,你看出什么破绽?”“破绽太多。比如,谁能证明这哑巴沙弥挑起斗殴;如何让一个哑巴听懂问话,作出呈堂证供;既然已有主证,那旁证何在?仅凭孤证,请问郑县令这案能断得公正吗?”郑县令张口结舌,“你你你,你这书生,那依你说,该当如何?”
李白抖着案卷,“大人可肯让咱们看看盐丁尸体?”魏洽冷笑,“你一个外乡书生,八竿子打不着,凭什么掺和?”魏绿绮反呛道:“你和郑县令一直都在狡辩,现在又横加阻挠,显见做贼心虚。”兄妹正要争吵,郑县令发话,“别吵了,魏洽,陪他们看尸体去。”魏洽抱着水火棍,“大人,本县仵作早验过尸首,盐帮已经取走,正要给他办火葬呢。咱们到哪儿再验看尸体?何况,他们一个书生跟几个大姑娘,看也看不出门道,别把他们吓傻了。”
李白急得跺脚,“糟了,快,赶紧去盐帮,不能火化尸体!”
“小子,听我魏洽的,咱安州的水深得很,你还是别捅马蜂窝,免得引火烧身。”魏洽话里透出威胁之意,“那日码头上,你小子一心替漕帮出头,折了田蠡面子。如今盐帮上下,人人都想杀你。你这会儿去盐帮,那就是羊往狼嘴里送,不给打成肉酱才怪。”“只要此案直相大白,在下何惧个人安危。”李白凛然不惧,“郑县令,一定得制止盐帮火化尸体,得请州衙仵作重新验尸。”
魏洽暴跳如雷,“什么,你敢怀疑我的手下?”小公爷冷冷道:“魏班头,你心里没鬼,急什么?”“方才在下看了案卷,真是啼笑皆非。”李白把案卷放到郑县令面前,“那哑巴沙弥怎能听懂审问,怎能招供画押?其中必有隐情。此中委曲若是深究起来,郑县令,您可得留神了。”郑县令额头不觉冒出冷汗,吞吞吐吐道:“你们,你们看如何是好?”小公爷加重语气,“郑县令,你没听李太白说吗,一定要抢在那盐丁尸体火化前重新验尸,否则盐帮毁尸灭迹,此案就再难挽回了。”
郑县令脸色阴晴不定,“这……”
魏洽愤愤道:“你这书生,平白无故诬枉我的手下,我凭什么听你摆布!”
小公爷:“如果验尸没发现问题,你不是更显清白吗?”魏绿绮指着他鼻子,“重新验尸,就是防着你们狼狈为奸。”“你个胳膊肘儿往外拐的野丫头!”魏洽怒极,挥拳欲打。魏绿绮迎上去,“打呀,看我不揭穿你跟田蠡的双簧。”小公爷催促,“郑县令,别再犹豫了。狂书生忠言逆耳,却也是救你一难!”郑县令作如梦初醒之态,“魏洽,快带他们去盐帮!”“好好好,就你们难缠。”魏洽拔步便走,“人家要是已经烧了那盐丁尸体,你们可别再缠夹不清。”
七
安州盐帮。灵堂布置场面很大,僧道做法,鼓乐笙歌,正办丧事。
田蠡洋洋得意,苟师爷谄媚地凑近说着什么。
“田爷,不好!”麻大哈惊慌失措跑过来,“州衙仵作要重新验尸。”
苟师爷着急起来,“何九叔是有名的老鹰眼睛,咱们怕露馅呀。”“慌什么,”田蠡冷笑,“去,备上千两银子,何九叔是明白人。”“对呀,有钱能使鬼推磨!”麻大哈心领神会,“小的明白,这就去办。”
田蠡:“来人,点火,马上把尸体烧了。”
苟师爷:“那,法事还没做完呀。”
田蠡:“蠢材,快点火。你要等着人家抢证据吗?”
盐丁架好柴堆,泼上麻油,火堆熊熊燃烧。
画外音
“州衙仵作到!”一队衙役冲进盐帮。
一个面目干瘦、目露寒光的小老头,腰间系个大酒囊,不紧不慢来到盐帮。田蠡迎上去,“何九叔,叫化子挠破衣——这不是多事(虱)吗?”何九叔面无表情,冷冷道:“田爷,得罪了。州衙有令,重新验尸,请贵帮人等让开吧!”
忽听哭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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