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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阵安静,两个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没有人想提及今晚之事,却又互相担心彼此会过于惴惴不安。
还是九儿先开的口:“公子可想听,今日奴家在胡姬酒肆的见闻?”
陆卿当然想知道,迫切地点头应着。
九儿吟起李白留下的那首《行路难》,讲着同伽沁的交心。她回忆几个时辰前的经历,此刻只觉恍如隔世。
陆卿自是不懂这云云过往,是如何接二连三地刺痛九儿的心,只能生硬地安慰上几句。这是他头一次感到,无能为力所带来的绝望。
同样被绝望支配着的,还有门外的假母。本是煨了罐暖汤,正准备端进屋去。闻声走来,听她说起今日的经历,一时间不忍打断。
秋娘此刻,被难以言说的痛苦席卷周身。她使劲攥着手里的碗,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失手,惊扰了屋里的孩子们。
作为母亲,她自觉亏欠九儿良多。她不懂那位李生的诗,却明白女儿的心思。若不是自己的身份,九儿也不必守在露华楼陪她,更不用整日经受风言风语的污秽。
秋娘虽请了最好的琴师、书生来教导九儿,但身居在此,无论情操何等高尚,旁人也永远不会向她投去平等的目光。
哪里有女儿家,不想成为大家闺秀?
无论九儿对外,何等冷漠于街头巷尾的说三道四,秋娘都知晓,卸下伪装后的她,不过是个刚过破瓜之年的女娃娃。
人人皆道她唐九儿远比想象中坚强,却将那句“物极必反”抛诸脑后。
……
顾伯喘着粗气、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子,假母顺势把手里的汤递给了他。
“阿平怎么没有回来?”眼见天黑,宵禁即始,门口迟迟不出现阿平的身影。
“臭小子嫌我老头子走得慢,半路就轰我回来。”
“那人……”假母试探着。
“没死。陆公子不过是把剑身刺入他的皮肉,我们赶过去时,那人正跌跌撞撞爬起来要走呢,阿平直接上去降住这歹人。”顾伯说着,略显骄傲地耸耸肩。
假母长舒口闷气,这才放心。
顾伯喝完了汤,拉起长袍,解下拴在腿上的长剑,嘱咐假母务必亲自交还陆卿。
说罢,汤碗又落回假母手中。
顾伯回了屋,走路又恢复正常。
踩着打更的锣声,阿平风风火火地跌进门。简单地说了几句,大致意思是京兆府当下就定了那人的罪。至于陆卿,他救人心切,顶多予以警告,再无其他。
见秋娘不放心,阿平又补充了几句:“当官的说了:‘用意彰彰,何须再察!’那歹人简直百口莫辩!且放心吧!”自知阿平说不出那文绉绉的话,假母心上悬起的巨石落了地。
小阿平没有赶上热汤,悻悻地回了屋子。
假母催促他脱下衣裳,由她来浣洗。
阿平的裤脚鞋靴上沾了大片的血红,假母猜测是他与歹人交锋时不慎染上的,没有多问。使足了力气,揉搓个干净。心里默默咒骂了坏人几句,随后便回屋歇息去了。
……
铜盏中的酥油即将燃尽,挣扎着发出最后须臾的微光。
九儿哭累了,俄顷靠着陆卿合眼入寐。
陆卿本打算扶她躺下便离开,但自己的左臂尚在九儿怀里,他越是要抽走,九儿抱得越紧。不忍心再唤她起来,陆卿便倚着床梁坐在地上,左手小心翼翼地端着,生怕吵醒眼前的娇儿。
现下的姿势,让陆卿相当不舒服。但瞧着睡梦中九儿微扬的嘴角,他业已知足。
……
夜阑人静。
院中隐约响起木门开合的吱呀声,少焉房后传来掘土掀石之音。
极端疲惫加之精力耗损,陆卿顾不得周遭的动静与手臂的酸麻,头微微一侧靠向床沿。
困意难忍,片晌便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