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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碗沿，涎水“叭叭”直滴；有人眼射凶光，恨不得再生出一双手去抓！有的人等得急不耐烦，把碗敲得邦邦巨响，仿佛要把牛棚震塌。惹得伙师们心烦一阵怒骂：“滚过去敲，都是饿死鬼！”周围还乱跑着流着鼻涕的小孩，伸着长舌头的小狗。排队的有老有小有男有女衣服破烂面黄肌瘦饥张嘴伸舌馋相吓人。你推我扛大嚷大叫老挤小闹拼命死冲。此情此景，使人很容易联想起大画家徐悲鸿笔下的流民图。
“排好队，开饭啰！”副队长大膘宣布。“噢、噢………”孩子们一阵阵嗷嗷高叫，有些大人也跟着起哄。抢到饭的，只嫌嘴小牙不快，恨不得割下脑袋往肚里灌；没抢到的，疯狂向前挤拼命叫喊，好像晚吃一口就会天塌地陷！
抢到的呼呼噜噜大喝，大有横扫千军风卷残云之势，没等后面的人挤到锅前就用舌头舔碗底了，不顾后面的人叫骂反对死皮赖脸挤到前舀第二碗。因此，饭场失控，抢到的多吃的，与少吃的没吃的打了起来。队干部竭力维护，拿着长竹竿往人们的头上一阵咣咣乱敲，才使局势稍稍稳定。
吴毅妻子一直远远观望。伙师说：“吴毅家，你也来打一碗。”待全部舀过她才去盛了一碗。她刚走几步，只听哇的一声，回头一看，一个半大孩子吐了一地。那些带着酸臭味的呕吐物差点溅在她的一双新鞋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边又有一位蹲在地上，用食指伸向喉咙掏，随着“哇”一声吐了一大堆。有人在旁边揭发这位：“他是把胃里的东西掏出来，好再往肚里灌！”有人惊呼：“不怕撑死？”也有人说：“撑死也比饿死强！”人们立刻把鄙视目光投向掏饭者。这人脸上脏兮兮满是尘土污垢眼泪鼻涕，已分不清鼻子和眼，活像刚从土堆里扒出。
吴毅妻子看到此，仅有一点点食欲荡然无存，想吃的念头早已跑到爪哇国了。她把饭倒给身旁一个小孩转身回家。耳旁是另一番情景。
热饭美汤灌饱肚子，精神来了，肩上扛着脑袋的一个个开始发声了。
“今天选队长还不是罐里逮鳖——没跑！”
“选谁当队长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选举还不是！”
29
倭瓜媳妇死了。村子笼罩在一片乌云中。忽然一天霹雳炸响，云天洞开，洒下一片灿灿阳光。近日，省报对李如花事件作了报道，接着南方一家报纸也登了这方面消息。
省报以《人面妖魔禽兽不如，强暴弱女国法难容》为标题，对李金来这个衣冠禽兽的暴行进行了揭发报道。南方报纸的题目为《才女一朵花，雕零万古恨》，文笔犀利入木三分！读来令人唏嘘落泪，扼腕痛心！
郭堂村是一个极普通的小村子。死一个人如死一只蚂蚁总是无声无息过去了。为什么死了一个倭瓜媳妇就惊动了省报了呢！这还得从那天吴志诚选队长失利说起。吴志诚一帮人垂头丧气萎靡不振，偏偏在这时传来倭瓜媳妇的死讯。悲痛的消息让的沉重心情遭受更大刺激，伤口撒盐雪上加霜！
人们在沉痛中追思不幸的逝者。为什么？为什么？
一位残疾弱女倍受欺凌苦不堪言！那一天在村头，人们看到的是骨瘦如柴面如死灰奄奄一息的曾经美丽如花的李如花。此时她已失语再多的苦水也只能留在腹中。天大的冤屈有时只能化作无声叹息。啊，这个世界已抛她而去！
多么可怜的苦命女人！多么悲惨的命运！她离开了这个世界解脱了，可痛苦却留给了别人。
夜空中，传着倭瓜和他娘声嘶力竭令人心肝欲裂的哭声，整个村子冻结了。哭声让小村沉浸在悲情的冰冷中。突然远处隐约传来叫喊：“我命好苦呀！”“还我命来！”这声音划破夜空像尖刀一样
深深刺痛人们的心！“还我命来！”“我命好苦！”一阵又一阵从夜空向小村刺来。
听到这时断时续忽强忽弱的哭叫，人们急忙关紧大门，缩进被窝，但仍摆脱不了惊吓。老人们说倭瓜媳妇阴魂不散。死得太冤枉，不喊叫几声不能宣泄她的悲恨！也有人说这是人们因受恐惧刺激而产生的心理错觉。
当晚，在吴毅家聚集着吴志诚、大河、老镢头一群人，还有金老师，严玲老师。他们正商议着选队长后的对策，以及如何为倭瓜媳妇伸冤。
严玲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稳如泰山气定神闲。一双亮眼闪着聪明智慧，两叶柳眉紧锁显示着伟岸气魄。一会儿一个扭坤的计划在她脑海中形成。这个大胆想法像闪电划过夜空突然爆发出耀眼光芒。她悄悄谈了她的计划，吴毅和大家一致说，好，只有这样了！
第二天，严玲到镇里向远在省城当记者的同学打了电话。这位记者立即悄悄深入到这个小县这个小乡，迅速到倭瓜家及媳妇娘家进行采访。吴毅提供了《豆腐吟》以及李如花在头脑清醒时所写的日记等。记者连夜赶写，这篇文章很快见报了！
这篇文章无疑是一个震天巨雷。省城震动！省领导批示很快传到县里乡里。
30
惊天雷声终将麻木震动！周书记约请穆支书叶大队长到乡里谈话。二人对登报一事浑然不知懵懂如局外人。穆支书态度稍好一些，尚能表示出一点同情和对李金来的愤慨。而叶子贤的漫不经心与麻木不仁让周书记大发雷霆之怒。
周书记问：“你们大队有个叫倭瓜吧？他娶了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
穆支书说知道。叶子贤，啊？
“她遭李金来强暴，你们知道不？”
穆支书说后来知道。叶大队长低头不语。
周书记说：“奸污残疾人是非常恶劣的行为，你们管了没有？”二人不语。
周书记发火了：“发生在你们眼皮下的事，竟然不知甚至不管不问！你们是什么干部？党性哪里去了？你叶大队长更不像话！如果这个弱女是你们的闺女，那么难道你也能袖手旁观撒手不管？李金来是一个流氓无赖。你们竟然放纵他包庇他，让他安然坐大称王称霸鱼肉乡里，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拉屎拉尿！？”
连珠炮的痛批让二人呆若木鸡一头雾水。周书记责令二人连夜写出书面检查深刻反省。
乡里立即组织精干工作人员到郭堂村调查取证，开展工作。李金来很快被拘留。
夜空，凝墨含铅。雨泪，忽缓忽急。有一种声音若有若无，在夜风中呜呜咽咽。下山沟的坡道上，一群中年妇女和老太太打着雨伞提着灯笼拄着拐杖缓缓移动。有的啜泣，有的痛哭。她们是去给倭瓜媳妇超度亡灵。自从登报小村的神经受到强烈刺激。一些老年妇女认为倭瓜媳妇死得太冤太屈才阴魂不散。为了使村里不招灾惹祸去烧纸钱祈祷平安。
人们蹒跚着摸到倭瓜媳妇的墓地。纸灰空中舞，香魂随风散。只余孤坟茔，斯人已行远。
“倭瓜媳妇，你就安心去吧！老天爷有眼，你的仇终于报了！”
“好媳妇，你的命真苦。这下总算到头了！”
人们真诚地祈祷告慰，但亡灵能知道吗？
此前吴毅劝老太太们，山路危险不要去了，但她们去意坚决只好让妻子伴行。
吴毅妻子劝大家：“大婶，大娘们，快回去吧。你们的心意尽了。倭瓜媳妇泉下有知，会感激你们。大家会平安无事的。”
有人问：“倭瓜媳妇的事，为什么会惊动上头？”
吴毅妻子说：“她有这么大的苦，上级怎么会不知！”
实际上问者有意，是在拐弯抹角打听是谁把信儿捅出去，但她的回答已使探问者不好再开口。
还有人问：“媳妇，你是聪明人。你说一下，李如花虽说有脑病，但也是女人，不致于说是强暴致死吧？”
吴毅妻子说：“大家知道李如花属于重度脑残。强暴残疾人属严重犯罪。李金来糟蹋她时掐紧脖子，使她几乎绝气。这不是要她的命吗？她的死完全因为李金来。说强暴致死一百个没错，应罪加一等！”一番话让人们疑云顿消。地下长眠的人感到宽慰吧。
但愿人世间的温暖能传到另一个世界。。
人们回家。夜深，雨停了，寒意慢慢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