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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所谓汉腔,其实也是武汉话的一种,在语系上也属于北方官话范畴。在北方人听来,武汉人说话,有像四川话的发音。但区别还是有的,那就是重音与长音落脚点不同。
比如四川人说“学校”两个字,第一个字是长音、重音,可以念成“学-校”。而武汉话相反,他们会把重音在第二个字拖长,念成“学校-”。当然各地口音不同,不可勉强。但是在武汉说汉腔,是另有意味的。
武汉地区最发达的地方是汉口,因为依托长江码头以及张之洞的工业化,与大上海齐名的大武汉,其实核心区是汉口的码头。你到汉口江边看看,那些恢弘的建筑,那旧时期各国的使馆及租界,那欧式建筑的江汉关,就知道。那一带,在过去的一百年里,简直就是洋气的代名词。所以,在某些土著的汉口人眼中,湖北省甚至内地省份大部分地方,都是乡下,不管你是城市还是乡村。而所谓汉腔,是专指汉口一带流行的口音。
武汉这个九省通衢的地方,南来北往的口音很多,但所谓的汉腔,总是处于鄙视链的顶端,自带某种骄傲。
其实,江南的武昌,包括青山洪山江夏的土著居民,母语并不是汉腔。但总有一种倾向,大家都要故意向汉腔靠拢,虽然说得不正宗,但外地人可是听不出来。
少数国人的幸福感来得很简单,只要看到你比我惨,我就幸福了。少数武汉人的幸福感很简单,只要听到你说的是外地的口音,我只需要大声吼几句汉腔,优越感就出来了。对于某些人来说,只要有一点点优越感,他就会幸福了。
偶尔你在街头,忽然听到后面一声大吼:“个板马养的”,就知道,有人幸福了、自豪了,甚至觉得到达了人生的巅峰。人活一口气,他可以靠一句口音,活成达人。
仅有口音是不够的,因为会这半吊子口音的本地人太多。各人有各人包装的办法。在这种比较中,AB两位本地老板,就发生了分野。
先说B叔,他扮酷的办法是阴沉。阴沉的脸基本不说话,仿佛是得道高人,扮同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其实冬子见过他话多的时候,他在三嫂的店子里喝酒时,就喜欢大声地胡吹。他吹牛的办法,主要是靠猜。比如,他当时以一种明白人的口气问对方酒友,其实也是这商场的一个老板D。“你晓得为什么武汉长江二桥,为什么不叫武汉市长江二桥呢?”
对方当然一脸懵,也强装气势:“个板马,那是政府定的,我么样晓得噻。未必你去市里开过会的?”
“会我没开过,但有内部人跟我是兄弟,他喝多了酒才告诉我实情的。”
“为么事呢?”
“因为怕别人念错。你没文化没注意到,这里有个误会。假如取名多了那个市字,中国人倒是清楚,那外国人乱念,念成了武汉市长:江二桥,岂不是国际玩笑?”
好像没问题,对方赶紧敬酒,承认B叔高人一筹,居然能够认识市里的头头,得到内部消息。这里还隐含一个内容,那就是,他居然跟市里这么重要的人物喝过酒,对方还喝多了。
谁知道三嫂在听到了,蛮不服气,问到:“瞎扯,你认得哪个领导呢?还喝酒,他喝多了,你喝多了吧?”
B叔假装沉往气,不理三嫂,继续他擅长的沉默是金、天机不可泄露的装酷大法,整个酒店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冬子当时就在场,他知道,这家伙装得不成功,唬外地人陌生人还行,唬本地人,你几斤几两,从小看到大,怎么敢吹呢?也就是喝多了酒。况且,这种无法证伪的消息,随你怎么说,别人也不好查证。但是冬子知道,他举例的理由是站不住脚的。既然外国人念,要么是对中国文化非常熟悉的人,要么身边有翻译,都不会闹这种笑话。
万里长江第一桥,叫武汉长江大桥,也不叫武汉市长江大桥,所以二桥取这个名,只是沿习了习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假教练偶尔在外地人面前,也可以起到暂时的吓阻作用,毕竟信息不对称,你不晓得他是哪路神仙。
而A大妈的优越感,也有更传统的体现个性。那就是八卦,这招用得很顺利。她曾经问过冬子跟李雯的事,但冬子没怎么理她,她也就作罢了。但是对于那位C姨,她可没少操心。
她是每天固定要到C姨那里去拉拉话的,表面看起来是关心,实际上是探听消息的。谁知道,那C姨却在个人信息上,比较谨慎,除了表面跟A大妈热情以外,不透露半点个人信息,这让A大妈颇感失败。
毕竟在这村里、这条街上,A大妈对自己八卦的段位是很有信心的。虽然每一个八卦高手们,都具备一些能力。但是必须有两项核心技能,才能在八卦圈子里混得开。
第一个技能,就是打听消息的能力。如果没有这种能力,后面的操作就会成为无源之水。一般她们有两种方式,因为平时与别人走得近,听到的消息多。喜欢参与街头巷议的活动,喜欢打听别人的生活,就会得到很多第一手材料。但她们更注重自己打探的特殊消息,因为独特性,所以就会特别有话题感。这如同新闻价值一样,及时快捷的传播倒在其次,寻找到话题消息来源的线索,才是记者的核心能力。
第二个技能,就是加工消息的能力。一般的家长里短是平时生活的主要内容,如果不加工,那就没有娱乐及传播价值。比如张三被李四家的狗咬了,你怎么说呢?如果你说:“张三被狗咬了”,那话根本就没人有兴趣传。别人最多部一句:“打狂犬病疫苗没呢?”这算什么话题?
如果你以一种问句开头,就有传播价值了:“李四家的狗为什么要咬张三呢?”只要别人一问为什么,你就可以随意加工了。比如,你可以编故事为:“他两人原来吵过架不晓得?李四专门训练了这狗子,就是来报复张三的。”
或者还可以编为:“我猜张三是想报复李四,张三胆小不敢杀人,只想杀李四家的狗。结果那狗不是经过训练的吗?先下口了,所以李四是杀狗不成被狗咬,也算是罪有应得。”
至于有人问,他们什么时候吵过架。你不需要过多解释,只是可以反问:“你没听说过吗?我好像听说过,是哪个给我说的呢?你这问得急,我暂时还想不起来。我想起来,再告诉你,多大点事!”
A大妈当然不能靠听别人说来找C阿姨的线索,因为她是个新人,没人知道她的故事。自己亲自打听,过了十来天,人家口风都不吐一个,只是以礼貌或者顾左右而言他来对付,这让A大妈在失败中,感受到愤怒。
一个人的愤怒,大多数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而产生。一旦意识到自己的无能,那就抹杀了全部的优越感,这还了得?那岂不是我一生的幸福感,就得断送在这个外地女人的手里?
忘了说一声,这个C姨,是本商场,唯一说正宗普通话的老板。
“这个女人,根本不是做生意的,估计是干那一行的。”这话,A大妈只是悄悄地跟周边的人说,不会在C姨在的时候说。
有人问:“你说是干哪一行的呢?”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打听这清楚干啥,被她迷住了?哪一行,你不晓得?”
“你这说话得讲根据,不会是她亲口跟你说的吧?”
“还需要说?你看你像个苍蝇一样,总喜欢在她身边转,不就是了?这大的灰,她居然擦粉穿那闪,还有香水,我发现她每天洗头,来工地也不正经监工,那工人凭什么那么卖命?给了那些工人什么好处?你再看,她一会来一会走,像燕子一样飞来飞去,不把这装修放在心上,也就是她并不把生意放在心上,你晓得为什么吧?”
“那我咱晓得,人家又没跟我说。”
“人家有其它事,那其它的事才是她的主业,这商场生意,根本就是个幌子,是个招牌。亏她在进门第一家,我觉得,都败了我们整个商场的风水,呸呸呸!”
这就比较过分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于是,商场内有老邻居就问A妈:“既你这讨厌她,那我看,人家给你送水果的时候,你又点头又哈腰的。天天看见人家来了,你又挽胳膊又扯袖的,亲热得不得了,你想她给你介绍工作?”
反问这人,也不怀好意,简直是以A妈之矛击A妈之盾,A妈突然恼怒起来:“个板马,你就不是好东西,凭什么帮外人说话,你得了她什么好处?”
快活的风气,在灰尘与噪声中,弥漫在整个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