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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每个月给洗衣机“清理肠胃”的时间了。
颜暖熟练地撕开清洗袋,将袋内包裹着的颗粒帅气地尽数甩进滚筒,关上洗衣机的机门,就听见“啪嗒”一声,那便是此刻滚筒环抱着的颗粒们,已悉数就位,磨拳擦掌的号角。
颜暖按下主洗键,颗粒们便在飞快运转的滚筒中,撒了欢地向前冲刺。
一时间,滚筒内颗粒纷飞,与飞流直下的水柱共舞,不断搅拌出细腻的泡沫。洗衣机的机门被越来越多的泡沫覆盖,在阳光的照射下,幻化出一道又一道霓虹,远观之,竟是一片瑰丽之景。
颜暖的手隔着机门的玻璃,小心翼翼地戳点着那些细密的泡沫,仿佛用力些,它们就会消失不见。看着这些泡沫,她忍不在想,感情多像这泡沫啊,看似美好却最经不起细究,一个未道的晚安,一通未接电话,一句不想重复第二遍的话,甚至于一杯热水,都能让两人渐行渐远。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颜暖是幸运的,曾经的她看见过幸福的模样,至于后来的种种,想来就是兰因絮果吧。当花开荼蘼,任凭处于局中的她怎么努力,如何抗争过,最终都抵不过注定。这些道理,现在的颜暖明白了—花开花落自有时,有些事,不能强求,亦不必强求。
此刻的泡沫呈干瘪之态,疲软地地贴在机门的玻璃壁上。颜暖知道它们需要中场休息了,于是决定先关闭电源,让其静置一个小时,待她收拾好行李,再来助力它们的第二段行程。
这是颜暖离开C城的第三年了。
这三年里,她和凌兮几乎没有怎么联系,只有去旅游的时候,才会在邮局寄张当地的明信片给凌兮,简单地报个平安。
这三年,是颜暖自我放逐的三年,也是自我救赎的三年。
头一年,颜暖在深度的自我怀疑里度过—看到别人你侬我侬的时候,她会倍感戳心,会一遍遍地问自己,是否后悔,会怀疑自己做的决定是否正确。当别人又一次轻而易举地把自己提交的方案pk下来的时候,她又开始沮丧懊恼,怀疑自己的能力,开始认同魏洋对她的评价—既没能力,又没情商,还空有一股清高的架子,只适合被人踩在脚下—尽管这样的评价非常偏颇。
到最后,她变得易怒,情绪起伏大,前一秒还是艳阳高照,下一秒便是大雨倾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不配再呼吸空气,是否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多少次午夜梦回,她的泪水浸湿了枕巾;多少次她的梦话里,出现最多的词汇是“救我”。
第二年,颜暖开始慢慢放下过往,试着重新拥抱这个世界。也就在这一年,她在香港看了场街头艺术,感受到了什么是“即使颠沛流离,也要向阳而生”;在拥堵的印尼街头,她学会了入乡随俗;在韩国狭小的烤肉店里,明白了什么是夹缝里求生存。
不管是放在酒桶里发呆的危地马拉咖啡,还是表面飘着奶沫的拿铁,都无从改变咖啡的本质,这就如同生活,即便它幻化成任何形态—向上励志的,颠沛流离的,纸醉金迷的,衣锦还乡的,随遇而安的,都依然不离生活的本质—生,活。
于是第三年,颜暖决定做出改变:她剪了短发,不再探究那些似是而非的细节,不再熬夜,不再饿了才吃饭,渴了才喝水亦不再只要能坐着就绝不站着。她做了很详尽的规划,大到衣食住行,小到细枝末节。
当久违的好气色重回颜暖的容颜,当颜暖的身体终于和xs的衣衫完美契合,当颜暖看到甜蜜的情侣从她身边经过,不再戳心而改用微笑回应时,当她提交的方案终于得到认可时,颜暖知道,她回归的时候到了。
滚筒还在锲而不舍地转动,不只是为了她和魏洋惋惜,还是为了她和凌兮在三年后的首次见面欢呼。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正在降落。请您回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将座椅靠背调整到正确位置。请确认您的个人电脑及电子设备处于关闭状态。请再次确认您的手提物品是否已稳妥安放。稍后,我们将调暗客舱灯光。谢谢!”
空姐甜美的声音打断了正在透过窗户看夜景的颜暖,望着窗外闪烁的星星点点,颜暖不禁在想,这些都是人们家里点亮的灯火么?是不是,有多少束亮光,就有多少个等待夜归人的人呢?
取好行李,颜暖拖着旅行箱径直往出口方向走去,在快行至出口的一处柱子上,竖立着一幅广告牌,只见“月是故乡明”这几个大字跃然牌上。颜暖望着这几个干劲却不失柔美的字体,显然有所触动:是啊!月是故乡明,C市,我回来了!
凌兮望着来往的人流,却还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这时一个身穿燕麦色大衣的女子出现在凌兮身后,调皮地戳了戳她的肩膀,凌兮有些疑惑地回过头,见是颜暖,凌兮抑制住想哭的冲动,对着颜暖抿嘴一笑,下一秒,却还是红了双眼:“暖暖,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