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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既沉重又期待。
傅瑾二十四了,十八岁时,为了追一个梦休学,原本书火了,他该继续写下去的,但他没有。时光在他身上停滞了六年,学历歇在十八岁大学休学的瞬间,成就则在封笔的那一瞬全数崩毁,包括他的见识阅历…他宅了这么些年,即使以傅瑾的家世,也经不起如此消费年轮。
一本没尾的书,傅瑾就算再天才也是白搭。
傅瑾默了一会,他看着彦子亦,彦子亦的脸已有些红了。
时机正好。
「…你记得我为什么封笔吗?」
彦子亦无奈,「你忘了?你没告诉我。」
傅瑾一愣,怪自己这个不爱解释的性格了…他有些郁闷的抚额,不死心的问他:「…你没问我?」
「你不说,我不问。」彦子亦有些醉了,「一向如此,不是吗?」在彦子亦的认知里,自己的人设就是「即使傅瑾说要吃屎,彦子亦也会认真的去给他找化粪池」。
「…」彦子亦说得很对。傅瑾再次无奈,他再次叹气,「你觉得是为什么?」
彦子亦想了想,「…写作强度过大?」
在傅瑾的猜测里,有一个也是写作强度过大。
十八岁那年他们就是两个疯子,妄想用界那样独树一帜又不亲民的小说在网文界里抢出一块市场。傅瑾每一章要改过十几遍才发,但凡彦子亦写得有点不合心意,就要把他负责的部份发回给他重改。他们两人互相退对方稿的次数多的数不清。
傅瑾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个读者曾问他们:「你们作者号背后是一个工作室吗?(意:界是工作室制作的小说吗?)」因为她无法相信这是可以单单一两个人写出的作品。
最后,仿佛是世界对疯子的嘲讽,傅瑾满盘皆输。
傅瑾喝了一口酒,「…垃圾。」他有些闷闷的叫彦子亦的绰号。
「你最近上过我们的作者号吗?」
「什么?」彦子亦问。
没怎么,我记不得自己为什么封笔了。
「我听见自己写的小说曾经火到袭卷全网,却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反之,还充满不可置信和向往。」他叹气,「这件事在我记忆里存在,没错。却像是梦境一样模糊。」他顿了一顿,「还记得我们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吗?每多一个读者都欣喜若狂的那时候。至今我想起界的时候,心里还是一样充满了无限的溫暖…和挫敗。」
傅瑾很清楚的知道,界不是一本討巧的小说,哪怕以他傲然和随遇而安的性子,开始时无人支持下,他写得多快乐,同时就有多痛苦。
彦子亦听着傅瑾说完话,笑了,「儿子,爸爸还可以和你一起写书,重新感受一次风靡全网。」彦子亦他是真心庆幸自己当年考上了研究所,现在还能苟着当研究生,陪着傅瑾當瘋子。
「要是还不行,再不济,我还能去考博士。」彦子亦说着,半是认真的语气里略带点故作的轻松。
…
傅瑾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
氹正好从房间里走出来。
傅瑾今晚难得没喝多少,意识还很清醒。
他听了一晚上彦子亦的内心话。
整个晚上彦子亦内心都重复着认为傅瑾今天晚上很奇怪的想法。
彦子亦本人根本不想喝酒,他只是想找傅瑾喝酒给傅瑾解闷罢了。
氹站在房门口看着傅瑾,他皱着眉头,神情似乎有些不解。
傅瑾没注意到氹,他走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整个人躺了下去。
他不知道该和谁说这一切。
或者说他早就已经不打算和任何人说这一切。
他是看透了这一切毫无用处。
内敛着自己所有心绪。
他其实还是有些懒惰,懒得再去追寻那些与交际往来有关的东西。
也并非是不信任他们,只是每一个人适合和不适合说什么,这一切都早已被决定好了。
说过的话他讨厌重复第二次。
愚蠢的回答和愚蠢的发问,同时再被愚蠢的质疑,最後,再愚蠢的自我懷疑。
人们将许多事排除于生活之外,以那是幻想为借口来装聋作哑,看见异常的人不敢说相信地假装正常,久而久之真的失去察觉异样的能力,最终世界只剩下瞎子聋子庸碌地活着。
而他,傅瑾,虽做不到对一切的异常视而不见,却也无可倾诉。
真是太奇怪了,傅瑾的神情其实一点也不丧气。
他从沙发上起来,跑去拿了傅达的小饼干。
傅达其实是在他进门的那一刻就被吵醒了,一直绕着沙发小小声的叫着。
傅瑾给傅达倒了一点点的饼干。
傅达抬头无比渴望的看着他。
傅瑾放下了手中的饲料碗。
看着傅达开心的埋头吃饭,傅瑾忍不住弯唇。
傅瑾蹲下身,骨节分明的手拍上傅达的头,有些戏谑的开口:「傅达,每天都吃最高级狗粮,开心吗?」
傅达当然听不懂傅瑾话里关于狗粮二字的调侃,他只是讨好的蹭了蹭傅瑾拍它脑袋的手。
调节好了心情,傅瑾站起身,往房间走了回去。
「...傅先生。」氹开口。
这时才注意到走道上有人,傅瑾停下脚步。
走廊上一片沉默。
傅瑾问他,「怎么了?」
氹依然沉默着。
正当傅瑾以为氹又要开口问他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时,只听凼开口,轻声说道:「...欢迎回来。」
傅瑾蓦然有种被窥破真相的觉受。由于太清楚氹为什么开口,他只能笑笑,礼貌地答道:「谢谢。」
这声谢谢已经来得太迟,他在调整好心情后,毫无防备的被提醒了刚才的郁闷难受。
他以为自己会感动的,可那一刻,他竟觉得有些,烦躁。
他也说不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但他不需要这样的回馈,他不是为了任何人的怜悯而诉说这一切。
傅瑾重新调整好心情,再次笑了笑,他问氹:「帷幕拉开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氹默了默,他先是下意识的点头,而后又反问傅瑾,「…你不和他人商量吗?」
傅瑾抚额。他无奈叹气,但这次,脸上带了点真实的笑意,「你信我?」
氹点头。
傅瑾也点点头,「那好,随时做好帮助我的准备吧。」
傅瑾摆摆手,转身进了房间。
傅瑾关上门,他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
有些人他们天生可以看见纯粹的黑和白,这是一种意识的高层次。但除了黑和白,还有许多台面上摆放着的灰。
那正是氹一直以来所不理解的事物,也是现实的人们赖以维生的依据。
傅瑾在等待一个能夠证明这一切异常的决定性机会来翻盘。
而在那之前,他会一直蛰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