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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甘泉宫,天空放晴。

    他们一下马车,就有涓人宣读王令,众人行礼听令。

    “王子熊酌年纪尚轻,聪慧机敏,本王念其已到婚娶之龄,特赐婚樊氏之女,樊瑛,嫁予王子酌。”

    涓人宣读完毕,熊酌犹豫地接过王令:“谢,我王垂爱。”

    樊玶怔愣在原地,身上的毯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落在地。

    “樊姑娘,还有你的一份王令,老奴在此贺喜你了。”涓人从袖中再拿出一份竹简。

    樊玶不安地跪地听令。

    “樊氏樊玶,品行端庄,容貌上佳,原是樊国长公主,本王特赐婚于王子熊旅。”

    樊玶的手颤巍巍地接过王令:“多,多谢楚王。”

    涓人宣读完王令开心地回去复命了。

    熊酌拉起还跪在地上的樊玶:“哎,这可难办了,你妹妹刚和王兄好上,却被赐婚给我。”熊酌无奈地笑笑。

    “王子旅那边会抗令吗?”樊玶的脸色已是惨白。

    “不会,他绝不会违背楚王之令。”熊酌肯定道。

    “那你呢?樊瑛喜欢王子旅,你不喜欢樊瑛,你要想办法吧。”樊玶期待地望着熊酌,她不想嫁给熊旅,她也不想樊瑛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嗯——那你想要嫁给我王兄吗?”熊酌打趣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嬉皮笑脸的!”樊玶怒道。

    “我这办法有点冒险,但是并非不可。”

    “是什么?”

    “嗯——你愿意嫁给我吗?”熊酌兴致盎然地看着她。

    樊玶楞了一下,生气道:“你还在开玩笑!”

    “你先回答愿不愿意嫁给我?”熊酌笑着问道。

    “当然不愿意!”樊玶不假思索。

    熊酌被拂了面子,作势要离开,樊玶立马跟了上来:“你去哪?别走。”

    “樊姑娘,这个时候你不用膳吗?”

    “啊?你还吃得下饭啊,你,你不想抗令?”

    “父王心疼我,给我找了个女子,我为何抗令。”熊酌风轻云淡道。

    “我妹妹不喜欢你,她喜欢王子旅。”

    “那有如何,有王令在,她不能不从啊。”

    “你,你也喜欢樊瑛?”

    熊酌转头看看樊玶,粲然一笑,并不回答她的话,留给樊玶了一个背影,去用膳了。

    樊玶呆站在院中,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她绝望透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一想到要嫁给不喜欢的人就难过得很,那樊瑛岂不是和她一样……哎,算了,樊瑛都不让她管了,她又何必去操这份心。

    “樊姑娘,四王子吩咐,让奴陪您去沐浴更衣。”一个奴婢捧着新衣裳在旁边候着。

    这时候又那么好心?

    樊玶打了个喷嚏,跟着奴婢去沐浴了。

    夜黑风高,奴婢们依次点燃了半人高的油灯,灯火影影绰绰。

    樊玶悄悄收拾这包袱,熊酌不帮她,她只能靠自己了,凭她目前的武功足以逃出宫去,之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樊玶换上夜行衣,心中不由还是牵挂起樊瑛,樊瑛此刻应该在熊旅所在的衡阳宫吧,想来自己临走也要去看看她。

    樊玶背上包袱,朝着衡阳宫的方向越墙飞檐。

    她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力的强度,确保内力能利用又不易被人察觉,她早就见识过楚宫这些巡逻的郎中,他们表面行动和部署没有任何端倪,实际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待猎物自投罗网,在引诱舒鱼门刺客时就做得天衣无缝。

    樊玶跃上衡阳宫某个殿的屋顶,努力辨别着樊瑛的寝宫。她随意打开一片瓦,刚好看到熊旅正在和一个年轻的兵卒对话。

    “子思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竟然暗中查到了舒鱼门与赵盾来往的信函,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熊旅在五国伐晋问题上,落在熊酌的下风,心中不服却十分佩服熊酌。

    “王子酌心思缜密,不能小觑啊。”伍举恭敬道:“王子,容臣多问一句,您不是纳小樊姑娘为妾了吗?楚王那边该如何交代?”

    樊玶听到樊瑛只是被纳为妾,怒火中烧,这厮果真就没真心待她。

    “别担心,子思那边有办法。”熊旅手握竹简,目不转睛地看着,神色和熊酌有的一拼。

    樊玶回想起熊酌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应该是心中有主意,可是有了主意为何不告诉她,她都逃出来了……

    “王子为何那么肯定?”

    “我瞧子思对瑛儿的姐姐有意思。”熊旅笑道。

    樊玶惊讶得捂住嘴巴,一时恍惚疏忽了凝神。

    熊旅察觉,眉头一皱:“举,房顶上有人!”

    樊玶立马放下瓦片,如燕般飞下屋顶,她背后的院落立马亮起了火把,火光通天,四周慢慢升起了白烟,身前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樊玶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心惊胆战,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神,若是紧张,她更加隐藏不了自己。

    她朝着没有火光的地方跑去,可郎中们早已猜测到她的路数,四面八方的火光渐渐蔓延过来,人声聚集过来,只要发现她踪迹的地方立马升起白烟,亮起火光,樊玶经过的线路很快变成一条火蛇向她扑来。

    樊玶跑得精疲力尽,避无可避,眼前出现一个她熟悉的地方——冷宫,她和妹妹曾经待过的寝宫。自从她们搬离,这里便开始荒废了。

    樊玶记得后院有座假山,假山下有个窟窿通向外面。

    樊玶看了看后面的追兵,仿上天就是想让她凫水逃出去,哎,原本想见一见樊瑛,没想到竟到这步田地。

    樊玶跑到后院,顺着以前探过的水,摸索到了那个窟窿,她把头一埋,游进了窟窿里。

    虽然是夏季,但是洞里十分冰凉,洞顶和水面差不多有一个头的距离,勉强能够换气。樊玶继续游着,发现前面洞顶越来越低,她安慰自己,这里一直有活水流进来,按理说就是通往外面,如果不是外面,大不了她再掉头游回去。

    樊玶又游了一会儿,洞顶几乎挨着水面,她再也无法换气,但是她发现周围越来越开阔,一臂距离后就能浮出水面了。

    她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察觉周围的内力,结果发现四周皆无高手,只有一个内力一成的人在此处,到底是谁呢?

    樊玶慢慢冒出水面,这是个巨大的水牢,高约三丈,长宽约五丈,由洞穴改造而成,四周岩壁上凿有灯台,发出细微的光亮,上方有一巨大瀑布清泻而下,拍打出白色的水花,樊玶这才明白为何有活水滚滚流出来。

    瀑布下方是一湖面,湖水中央是一方只能容纳一人的石座,上面罩着铁笼,铁笼里竟关着一位美艳动人的女子。

    她墨发披散,瘫坐在石座上,柔弱得像风中倒垂的杨柳。她眼眸璀璨深邃,眼尾处的睫毛宛如凤翎,眉毛如柳叶,眉心距离并不宽,细直的鼻梁小巧且深刻,海棠红的小口紧闭着。她的脸上有着岁月留下的浅浅细纹,却仍不影响她的美貌,反问增添了难以捉摸的风情,就像是酿造多年的美酒,光是香味就令人浮想联翩。

    这女子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吧,哦不,现在也是,樊玶不禁看呆了。

    女子手上套着镣铐,稍微动作就发出沉重的金属声。

    她清冽的目光轻扫樊玶,虽然她身穿葛布囚衣,气质却高贵清丽:“你是何人?”

    声音悦耳,是楚音。

    “你是何人?为何被困在此处?”她不告诉她的来历,樊玶也不告诉她。

    女子望着上方吊着的木桥,神色黯淡,那是除湖水之外,水牢唯一的出路:“我是刺客,暗杀楚王的刺客。”

    “不可能,你内力只有一成,怎么当刺客。”樊玶话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妥,如果她内力只有一成,怎么会关在如此隐蔽的地方,手脚还用镣铐套起来,说不定她是高手。

    女子无奈一笑:“我原先是先王之子王子职的夫人,商臣在杀害王子职后强占于我,我不堪受辱,便起了杀心,没想到刺杀失败,被他关押在这里。”

    这女子长得那么好看,难怪商臣会觊觎于她,樊玶心道。

    “姑娘你可以救我出去吗?”

    樊玶思忖再三,觉得此事并不像女子所说的那么简单,问道:“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我困在这里十多年了,就如一个死人,能逃出生天的机会我怎会放过。”

    “这个我做不到,你是楚王的犯人,帮了你不就得罪楚王了吗。”樊玶试图套出她更多的话。

    女子轻笑一声:“看来姑娘也是畏强之辈,天下谁能不知商臣手段残暴,心狠手辣,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我只不过报杀夫之仇,自保而已就沦落此等下场,你们都忌惮商臣的淫威,连一个弱女子都不敢救,刚才算我高看姑娘了。”

    樊玶想起樊国当时被晋国欺凌,孤立无援,各国袖手旁观,只有楚国接纳了她们,她们才能活到现在,可就算如此,商臣手上沾满了血腥是不容置疑的,樊玶不能因为自己报恩就帮商臣加害他人。

    “我绝不是狐鼠之徒,只是你刚才没有对我说实话,我又岂能救你。”

    “姑娘此言何意?”

    “楚王杀了王子职强占了你,你对他怨恨,杀之而快我都能理解,但他发现你暗杀后,将你囚禁在这么大的水牢,而不是监狱,还给你套上了镣铐,这是为何?依他的性子应该会杀了你。”

    “姑娘来自于中原,并不了解的楚国朝政。”樊玶的中原口音还是让女子察觉了:“楚国有十二大家族,家族中的成员担任楚国的要职,我来自观氏,我犯下刺杀楚王的罪名,必然牵扯我的家族,商臣为了牵制我的家族就不把我杀了,把我关在这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当成人质,以此威胁我的家族。”

    樊玶探究地看向女子,即使她说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还是露出了破绽。

    “抱歉,我也是刺客,现在楚宫都是追我的兵卒,我自身难保也救不了你,他日等我的帮手到了,再把姑娘救出来。”樊玶撂下这句话留有余地,今后会救,也可能不会救。

    女子疲惫一笑:“你救我很简单,只要将我的所在的地方散播出去就好。”

    “你的名字是?”

    “观氏名凌,字青云。”

    好飒的名字,樊玶心中暗叹:“好的,请姑娘静候佳音。”

    樊玶将头埋进水里,顺着原来的路线游回冷宫。

    观青云拨开手臂上的葛布,血迹斑斑,不仅是手臂,身上多处是被拷打的伤痕,皮开肉绽,身上的血早已和衣上的颜色融为一体,昏暗的灯光下根本看不出来。她嘴角一扯,露出狞厉的笑,在这水牢中显得阴森恐怖。

    樊玶游上岸,刚才在水里待这么久,兵卒的搜查应该过去了吧。

    她狼狈地坐在一个大石墩上,把靴子里的水倒出来,她带的包袱全湿了,又不敢点火烤干,冻得直哆嗦。

    早知道就不去找樊瑛了,现在说不定已经出了楚宫找到客栈住下了。

    “阿嚏……”樊玶急忙捂住嘴巴,她今天淋了雨,又泡了水,真是太倒霉了,她双手不停地搓着,起身到冷宫寝室里看看有没有被褥可以裹着,她摸着黑,翻箱倒柜一无所获。

    一声“咯吱”房门被推开,室内竟然响起了脚步声,樊玶猫着身子藏在屏风后。

    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映在墙上,莫非是搜寻的郎中?不,就一个人,看着影子的样子也不像是穿军服的,像穿长袍的。

    樊玶的心提到嗓子眼,偏偏这时鼻子有点痒,她捏住鼻子,压住从下往上的气流,嘴巴张大,憋得她极为难受。

    那个身影慢慢靠近过来,和樊玶只有一个屏风之隔,樊玶背后是墙,退无可退,樊玶起了防备姿态,只要那人推开屏风,她就把他打晕。

    屏风一扇一扇被折起,樊玶可以看到那人戴的玉冠,竟有点眼熟……

    翻到屏风最后一扇,樊玶再也没有退路,手掌一劈打算将那人劈晕。就在可以看到那人面孔时,樊玶怔住了,是熊酌。

    他怎么来这里了,不管那么多了,被他发现指不定还得会甘泉宫,先劈晕再说。樊玶毫不留情,倏的劈下来。

    熊酌身形稍微偏转,右手直接抓住樊玶的手腕,把她从屏风后拉了出来。樊玶脚往前一踢,没想到踢空了,熊酌伸手欲摘樊玶的面罩,樊玶下腰一躲,顺势来个后踢,熊酌单手握住樊玶的脚,反手一翻樊玶被撂倒在地,她倒地弹起,再向熊酌踢一腿,熊酌用宽大的衣袍遮挡没受任何影响,反而给樊玶造成视觉障碍,看不清熊酌的出招,只见他衣袖一卷,熊酌单手不知不觉就束住了樊玶的双手手腕。

    熊酌顺手把室内的幔帐扯下,趁着樊玶的手腕还在自己的掌中,迅雷不及掩耳将樊玶用幔帐捆住,轻而易举地摘下了樊玶的面罩。

    “湿淋淋的,你真的很喜欢被水浇啊。”熊酌故作嫌弃道。

    “你三更半夜不睡觉来这作甚?”樊玶挣脱着,欲解开幔帐。

    “宫里少了个人,我不找找吗,不然怎么送去给王兄成亲啊。”熊酌看着樊玶像个落汤鸡,着实好笑。

    “你自己想成亲,别拉上我!”

    “你就为了这个逃跑?”

    “嗯。”

    “哼。”熊酌眉梢一挑笑起来:“你真是爱惹事,王兄德才兼备,日后的王位说不定是他继承,许多姑娘巴不得嫁给王兄,你倒是与众不同。”

    “酌王子太小看人了吧,我要嫁的定是自己心爱的,他只能爱我一人,你王兄女人那么多,我才不稀罕他。”

    樊玶说这话难免有点怨气,她不想有人拿她和花心萝卜开玩笑,也气不过樊瑛当熊旅的小妾,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你这话可不能当着别人面说,小心被我王兄知道。”

    “知道有怎样,他生气了正好免了婚约。”

    “还有一个办法。”

    樊玶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熊酌卖了个关子:“回去就告诉你。”

    “切,现在也可以说啊。”

    “你先回去把自己擦干吧。”熊酌拽动幔帐的一角,把樊玶牵了出去。

    因为捆得太紧,樊玶脚步迈不开,只好一跳一跳地跟着熊酌。

    “你还乘轿来啊。”熊酌的轿舆就停在外头。

    “不乘轿,怎么把你带回去呢。”

    “说的也是哈。”原来熊酌为了找她还想的那么周到:“你怎么知道我在冷宫的?”

    “你比较熟悉的地方也就是冷宫,所以首先要找的就是冷宫。我看到后院的草地是湿的,地上还有靴子踩过的泥印更加确定了,于是顺着地上的水印找到了寝室。”

    樊玶庆幸还好迟一点上岸遇到熊酌,不然身上有水更容易暴露行踪,被抓到说也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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