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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子墨车走下,沿着大马路不知晃悠了多久,又吸了一肚子冷气,罗辉心中一团闷气才舒缓不少。他知道子墨没坏心,可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让他实在难以接受,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吃软不吃硬,吴剑锋逼他到了那个地步,他尚且不屈,更何况子墨。
因不认识路,加上时间已晚,地铁公交都已停运,所以罗辉用仅剩不多的钱打的到火车站。到售票厅问去滨海的车票,不出所料,只有明早的站票,这就意味着罗辉要留宿一晚,可兜里刨去买票的钱,只剩下五块,买碗泡面还行,要住旅店,简直是异想天开。无奈之下,没吃下午饭的罗辉忍了又忍,只买了瓶矿泉水,咕噜咕噜一口喝光,图个水饱,心想挨到明早回到滨海再说。
到了后半晚,立秋的刺骨寒风吹来,躲在立交桥低下的罗辉本就身子骨单薄,经此冷冻,身子蜷缩,脸色苍白,肚子更是早就饿的没了知觉,不得不连连哈气,狠狠跺脚借此取暖。到了后面,连活动的力气没,只能缩身靠在栏杆,眼瞧一旁盖着破棉被睡得香甜的乞丐,心里一时倍感酸楚,嘴角咧过一丝笑意,摸着冰凉的碎石手链,心中暗骂:“罗辉,叫你嘴硬,叫你逞能,这就是代价,他明白,只要自己稍稍跟子墨服个软,认个输,讨好一下,马上可以一帆风顺,包括吴剑锋,他也想让自己求饶,像个狗一样替他办事,只要自己照办,立马就可以恢复贝特丽娜时期的威风。
但他不能,他忍受不了心中那种的作呕感,和时时照镜对自己的鄙夷,这种倔驴般的性格也许是遗传,更多的可能是源于小时候对奶奶的记忆,老人家一辈子经历了无数的大灾大难,快解放时,从河南拖着儿女逃荒,丈夫半道患病过世,生生凭着一口气跑遍大半个中国,拉扯大了几个儿女。
打罗辉记事起,他就看着奶奶忙碌身影穿梭于院中,白天吆喝着喂鸡卖馍,晚上还给他做过冬的小棉袄棉裤,以至于他老怀疑奶奶是奥特曼,不用睡觉,补偿能量就好。
那时候其实已经有什么硫磺粉蒸馍,好多人都这样干,因为这样馍看起来白的发光,卖相好,可老人家死活不干,说良心不安,宁可生意差。有几次下雨,买馍的人多,没注意收了几张**,算上找的真钱,等于半个月的馍白卖,这让连鸡蛋都不舍得吃的老人家气的半晚没睡,唉声叹气,周围人都劝把钱另花出去,可老人家却沉吟半响,摇了摇头,喃喃自语说自己一辈子没亏过人,就是闹饥荒时,也没偷过公家粮,最后默默的把**塞进抽屉,该对人怎样还怎样,没有一丝提防。
那时高楼少,大伙也都是河南人,住在狭窄巷中,一到中午饭,全都端碗蹲在外面说笑。巷子是非多,可无论谁家有矛盾,都不约而同的来找老人家,老人能帮就帮,帮不了就真心给出主意跑腿,十几年如一日,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在罗辉八岁时,被查出了肺癌晚期,那时候这病基本没的治,住院几天就在家里躺着等死,每每到后半夜,罗辉被尿憋醒,出门撒尿时都能隐隐听见老人家痛的低吟,而怕打扰儿女,往往憋尿一憋就是一天,还是最后罗辉见奶奶脸色不对,拉着母亲胳膊腰去解围,那时候他听得老人家哼的最多一句话,就是老来多贱命。到了最后,自知离死不远,没有别的心愿,满心想跟着罗辉爷爷一起土葬,可因儿女分遗产不均,最后竟大打出手,无人理事,只能被被拉去草草火葬,也许是早就料到了这凄凉身后事。
罗辉依稀记得是临去世的前一晚,天气浓云郁结,阴沉压抑,到了后办完便飘起稀稀拉拉的小雨,叔伯都在门外为遗产大打出手,那种嘶吼的叫骂吵闹声让年幼的罗辉感到害怕,下意识的紧紧依偎在奶奶怀里,当时饱受病痛折磨的老人家不知是被罗辉拱醒,还是被窗外骂声吵醒,总之眼睛眯开,神志变得渐渐清醒,枯树般苍老的脸庞露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和蔼笑容,似感受到了罗辉吓得颤抖,心生疼惜,轻轻拍着他的柔软脊背,操着一口浓重的河南腔说:”三娃不怕,有奶在,奶奶在。做人啊,不能昧了良心,天在看着呢,我家三娃娃有良心,可惜奶奶享不了你的福了。话音呢喃平和,似有魔力,让在摇篮般拍抚中罗辉陷入沉睡,等醒来,则身在他处,老人家已然断气。
今天想来,那柔声细语,却饱含着一生辛酸过往,透着让人窒息的沉重,映衬在今晚,让罗辉全身尽颤,泪流满面,不知道为什么,本以为淡忘,可却在这个时候像把锋利的利刃狠狠捅在心口,让他难以控制。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动一下,罗辉拿起一看,是馨甜的短信,可爱的撒娇表情后附着一段话:“你在BJ教的怎么样,店里生意好多了,今天盈利了三百呢,嗯,不说了,你好好休息吧,等回来了我给你惊喜。
盯着信息半响,罗辉心头涌过一丝暖意,望着风景萧索,已无行人的街道,比起繁华往日,多了几分别样意味,心绪复杂,回了两个字:“我怕!
怕什么?馨甜迅速回复。
怕翻不了身,怕平凡一辈子,怕过着那种没有尊严的黑暗日子。
过了许久,馨甜才回道:“我陪你,你还怕吗?
死死盯着这八个字,罗辉感到了很重的分量,不知是冷,还是激动,寒风刮来,昏暗路灯下,双手颤抖的握着手机,几次打字又几次删除,最后还是没有回复。现在的他,没有资格去给任何承诺,也不该让人来陪他一起堕入深渊,还是一个人好,一个人在,在狼狈,都只是一个人看,一个人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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