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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鸦雀无声,沈桢推搡她,“莲藕排骨汤呢?先盛出晾着,天气太热,喝不下。”
芬姐不明所以,“是...”
沈桢悄悄窥伺他们,也没出声。
长安区局凌晨批捕了陈智云,他名下的百洲国际涉嫌偷漏巨额税款、非法竞拍项目以及行贿,宣布并案侦查。
督办人是郑龙,拘捕令由陈翎签署,检举人是陈渊。
陈家在平息十八个月后,再次置于风口浪尖。
***
陈翎接到省厅政治部主任蒋瀚文的电话,是傍晚。
雨下得正大。
蒋瀚文问,“陈局,有新案子,你干么?”
他走向北院会客厅,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对方什么背景。”
“越南定居,在柬埔寨走货。”
“新手老手?”
“在当地是新手,势力大,管着七十多个马仔,不排除是梧叻的大堂主现身。”
七十多个。
在东南亚的组织中,最多达到三百多个。
这数目不大,不过攻克的难易程度,主要取决于枪械装备。
梧叻的手下是黑K的一半,可装甲车,黑K没有,梧叻有。
若非他赌上性命亲手炸毁,整个芭东海滩,包括郑龙潜伏的热带雨林,在梧叻逃亡途中会被装甲车夷为平地,卷入车底的人也轧成泥浆。
区区的新手在越南称霸,怎会没来头。
陈翎注视雨幕中的湖泊,淅淅沥沥的雨水沉落,泛起涟漪。
像硝烟烽火的边境,阴谋迭起,生死相搏。
“越南这趟线,截至目前你未曾露过真容,泰缅肯定不行。你要是干,月底出发,要是累了,郭委员打算上报省里,恢复你正厅的职位,负责指挥坐镇,你是咱们警界的主心骨啊。”
“我干。”
那头静默片刻,“确定吗。”
“确定。”
蒋瀚文感慨,“陈翎,你这份胆气,我佩服。”
陈翎挂断电话,回屋不久,沈桢从隔壁的回廊走出,她清理了花园的积水,撞见他讲公事,原意要回避,可涉及陈翎重返一线,又本能驻足。
她站在原地,死死地握拳。
入夜,陈崇州回主卧,看到沈桢失魂落魄,在梳妆台前愣神,他从背后环住她腰肢,“怎么了,不高兴?”
“崇州。”她忽然带哭腔,“三叔要回一线。”
陈崇州眉头紧皱,“什么时候。”
“月底。”沈桢抹了抹濡湿的眼角,“下午厅里打电话通知三叔。”
他不语。
沈桢起身,依偎住他,“三叔在泰国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我很担心。”
他手抚摸着她脸,“我明白。”
“你劝劝三叔,留在老宅,不要冒险了。”
“劝不了他。”陈崇州面目深沉,“他的决定,任何人改变不了。”
沈桢眼眶通红,“可是三叔已经死里逃生很多次,他能一直逃得过吗?人生不是有概率吗?幸运不会反复眷顾某一个人。”
陈崇州垂眸,吻她额头,没有回应。
战场没有常胜将军。
一将功成万骨枯,终有一日坦然赴死。
那是将军的命数。
***
陈翎比预计早出发一周。
原因不详。
24日中午,陈崇州得知消息,从市人民医院返回金禧墅园,告诉沈桢,三叔从省厅出征,乘坐三点零八分的航班,飞往越南。
沈桢顾不得换衣服,抱起陈煜匆匆上车,直奔位于东城的省厅。
车泊在办公大楼外的街道,沈桢下去,揭过灰色的高墙,几十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聆听陈翎训话。
过程持续了五六分钟,他们笔直列队,齐刷刷敬礼。
她伏在桅杆处,拼力跳高,“三叔!”
陈翎循声望过来,盛夏骄阳似火灼烈,他纯黑的警服熠熠生辉。
四目相对间,他眼底漾出笑。
沈桢抱着陈煜,指向浩浩荡荡的人潮,“稳稳,你要记住他。”
陈煜睁大眼,盯着为首的男人,无意识地咧嘴笑。
“他的名字是陈翎。”她哽咽,“你的长命锁是他在危险之际护在手心,交给稳稳的。稳稳健康长大,是因为他在边境戍守,抵御了一切不公与黑暗,我们才有黎明,和平。”
陈煜软绵绵的,任由沈桢举起手,竖在太阳穴,像模像样地敬礼。
陈翎微笑立正,回敬了她一个礼。
沈桢埋在她面颊,有些崩溃,“稳稳,这世上谁都能遗忘他,稳稳不能,妈妈也不能。”
或许下一次,陈翎传回的音讯是牺牲。
又或许,他再度满身伤痕,凯旋而归。
五年,十年。
直至他耗干生命与热血,尽数抛洒在边境。
没有人永远记得他。
甚至许多人从不知晓他是谁。
他的结局,仅仅是千千万万鲜血铸就的无名墓碑之一。
陈崇州拥住她身体,连同小小一团的陈煜,揽在怀中。
滚烫的阳光将陈翎离去的影子拉得那样长,那样长。
沈桢脑海回映初次坐他的车,车里播放的那首歌。
“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峥嵘岁月,何惧风流。”
她扎在陈崇州胸口,放声痛哭。
六辆警卫车护航正中央那辆吉普缓缓驶离,郭霭旗的声音在对讲机响起,“陈翎,保重。”他顿了顿,“这是最后一票了,一定功成身退,我们等你。”
陈翎笑着,“会的。”
后视镜内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
他阖目,手指掠过冰凉的肩章。
——倘若我无法以小爱成全自己的感情,我愿以大爱,护我珍视的人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