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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陵侯府。
蜀陵侯折羽冠看着手上的一个婴儿襁褓激动的说不出来。
他看着在云州守家的老管家,手颤抖的问,“真的是……真的是有人拿出来卖的吗?”
老管家一路上匆忙赶来,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就是为了能早点来京都告知主家这事情。他之前也写了信来,但信使显然没有他到的早。
老管家擦擦头上的汗,也很激动,道:“侯爷,绝对没错,那日在云州府,属下也是无意间在当铺看见了这襁褓。当时只觉得眼熟,后来回家越想越不对劲,匆忙去当铺将这襁褓给买了来,给属下家里老婆子瞧了,她也能认出来,这就是当年给四姑娘的。”
老管家回忆道:“当年这块绸缎还是她陪着夫人亲自挑选的,承蒙夫人信得过,又让她在上面绣了个平安的字样,肯定不会错。”
“只是可惜,这块襁褓属下买的时候,已经距离卖时过去了半年之久,卖的人是什么模样,是小还是老,是男是女,那掌柜的都记不清了,根本无从去查。”
“属下没办法,又张贴了告示,还找了人去寻,却依旧没有结果,属下心急,便亲自拿着襁褓来了,请侯爷早做定夺。”
蜀陵侯激动的在屋子里面踱步。
“我记得,我记得很清楚,当年迫不得已要丢掉杳杳,我心如刀割,抱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很久,这襁褓我不断地去包,上面有平安两个字,我祈求上苍,让她能够平安活到我回来找她。”
他泪水纵横,“不会错的,这就是她的襁褓。”
当年所有的人都已经到了绝境。
没有人再有力气去抱着两个婴儿行走,能自己活下去便已经是万幸。本是杳杳和明珠一起丢弃的,但大哥死得惨烈,只明珠一条血脉,他咬了咬牙,只丢了杳杳一个,想着要保住大哥的血脉。
这么多年,为了这事情,他每每午夜梦回,都忍不住落泪。
本以为是死局,不再有生机,结果十三年过去了,竟然还能有好消息,蜀陵侯激动过后,忍不住大笑三声,“天爷,多谢你,多谢你护住我的杳杳!”
老管家却等他冷静下来之后道:“侯爷,非是属下多嘴,而是这衣裳……说不得是被人捡来的,这也是属下担忧的事情。”
蜀陵侯的心被这句话说的沉了下去。他实在是太高兴了,竟然忘记了还有这种可能性。良久,他闭眼,道了一句:“这事情,还是不要先跟夫人说。”
只他一个人知道就好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蜀陵侯叹气,“免得到时候空欢喜一场,又要再经历一遍生死离别。”
他想要亲自去云州找,却又有职务在身,不能前去,便准备派出心腹跟着老管家一起回去找。刚送走老管家,就见赵氏急急忙忙的过来,蜀陵侯心惊肉跳,就怕她得知了消息,谁知道她进来的第一句话却是:“豪德兄惹上大事了。”
豪德兄,折豪德,云州府尹,跟蜀陵侯是世家好友,也是同窗十载的人。蜀陵侯连忙问,“怎么了?”
赵氏:“太子去户部查账,查出了云州进贡价值千两的云州墨仅仅值十两银子!”
她叹息,“这回不管是不是豪德兄做的,他都难逃一劫,好一点的罢官流放,要是陛下……怕是要满门抄斩了。”
蜀陵侯嘴巴都震惊的没合拢,“豪德兄不像是会贪墨的人……”
赵氏虽然是女子,却也深谙官场之道,摇头,“这回怕是难逃一劫,只望这事情他确实不知情,判个全家流放也就罢了,咱们还能给他照顾老小,不然……哎。”
蜀陵侯今日大喜大悲,一时间难以平复心情,跌坐在椅子上,闭眼道:“没有办法,只看陛下怎么想了。”
他站起来,“我得去打听打听。夫人,树倒猢狲散,咱们跟豪德兄这么年交情,即便不能救他,也要安置好他的家人——”
赵氏点头,“这是应该的,我方才也说了,必定是要善待他的家人。”
蜀陵侯很是感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
太子三天没有回东宫。他一直都带着人在户部里面查云州墨的事情。户部尚书一张脸雪白雪白,他跟着一起查,跑的比谁都积极。
那墨是成箱成箱运来的,一般都是开了上面的看,便没有人去看下面的——这是供奉给天家的东西,谁敢去做伪?
结果云州就敢。
户部尚书差点没气晕过去,大骂云州府尹心肝黑:“这么多年,陛下恩许云州用墨来抵夏粮,已经是法外开恩,没想到他们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将云州墨换成了普通的墨,殿下,这事情绝不姑息,一定要彻查到底。”
太子殿下看都没有看他,目光静静的看着这些墨,第一次从心里伸出一种这天下,其实不是皇家可以掌控的念头。
天下太大了。
大秦有十三府两直隶,他常在宫中,从来没有走过这些地方,就是宫外也鲜少去。那这些官员想要蒙骗他,实在太过于容易。
就如同云州墨事件,如此低下的手段,他们却用了十年。这十年里面,竟然没有一人能发现,从云州到户部,这一路的官员人人都有问题。
太子的目光越冷静,户部尚书就越害怕。太子查出此事,陛下震怒,着令三司同查,太子为监察。无论结果如何,云州墨也是在他手上出了问题的,户部尚书的帽子是不能保住了。
他只求能够看在他确实没有贪墨的份上从轻发落。所以查案这事情,谁敢来拦他都不答应,只有查出最后的真相跟他毫无关系,他才能松一口气。
案子查了三天,户部尚书一天都没有合眼睛。终于清点出这十年来,云州墨有一半是普通墨。
查完那天,户部尚书脱了官帽,求陛下允许他去云州查案,回来之后,随陛下处置。
当时在御书房,太子和端王以及几个众臣都在,户部尚书此举,皇帝没有先回答,而是去问太子,“太子,你觉得当如何处置?”
太子眼皮都没有抬,“当按律处置。无论事情真相如何,户部尚书玩忽职守,理应论罪,且税收一块漏洞颇多,应要重修律典了。”
皇帝笑了笑,又去问端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端王心中就想这是不是皇帝在考验他和太子。
端王难免有些踟蹰。他在想皇帝的心意。户部尚书这些年没有犯过大错,此事看起来只是云州那边隐瞒,户部尚书犯的错倒是不大,最多是验收一事上没有严查。
父皇难道是想保人?
再者说,户部尚书就在这里,要是能给他卖个好,说不得他将来也能有份香火情。
端王迟疑再三,最终还是道:“儿臣觉得,户部尚书虽然有失察之罪,但念在他多年劳苦功高,这次又主动承担罪责,不如等真相查明之后,再定夺其罪。”
皇帝就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没有答应户部尚书之请,也没有剥夺他的官帽,一切如常。
“先这么着,把事情查清楚再说。”
于是众臣退下,太子率先走在牵头,户部尚书想上前说几句话,却被端王叫住。
户部尚书只好留下来,“端王爷。”
端王宽慰他,“大人这次也是无妄之灾。”
户部尚书:“不,之所以会出现这种事情,还是上贡这一事上官员错综复杂,流程简单,下官回去之后,必定会写一份周全的法子给陛下。”
他跟端王告辞,“端王爷,下官先告辞了。”
端王刚刚为他求情,他背后冷汗都出了,就怕陛下应了端王。不然将来出了差错,此时从宽,将来怕是要从严。
再者说,陛下春秋鼎盛,他可不愿意现在就亲近端王,即便贬官摘帽,只要不连累族里,那就算是好结果。
他唉声叹气的走了,端王心中沉了沉,突然忐忑起来,怀疑自己刚刚答错了话,整个人都颤了颤。
他太怕做错事情了,这种时候,一旦父皇抛弃他,那他就什么也不是。
另外一边,太子回了东宫,拿出这些天整理的云州贪墨案继续看。
不用查,他大概也能猜得出七七八八。按照云州往年请奏的折子来看,云州墨皆从云州商会那边购入。而商会的云州墨大概就是从老百姓手里买的普通墨,又卖给了朝廷。
一般的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他们这些天潢贵胄自小就用的好墨,他自己用云州墨也用了多年,普通墨跟云州墨之间的区别自然知道。
且出事那日,他正好刚问过折筠雾云州墨的事情,心中立刻就想起了筠雾说的十两银子墨块。此番狐疑,让他马上停下所有的事情去翻看那些云州墨,果然出了问题。
太子闭上眼睛,觉得背脊发凉。
十年来,云州商会这般做,云州当地朝廷肯定有人帮着。那朝廷有人帮着吗?
这其中的牵扯,他只要一想起来就心中憋闷,这些狗官,竟然敢如此胆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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