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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和大秦的战争还在继续。阿昭知道有齐殿卿坐阵云州,有妹妹冲锋陷阵,便也放心将云州和打仗的事情都交付出去,只一心稳住朝廷其他人,然后不断的往云州一境运送行军需要的东西。
战争并不是其他可以商量着来的事情,每一个时辰都可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从云州到京都的官道上早就专门给传信的兵准备好了换的马匹和吃的,确保他们能安然无恙穿行在京都和云州两地。
一切都井然有序,只是时不时,就会有人跳出来说几句让人生气的话。
比如说,这时候,朝廷也有主和的人,更有浑水摸鱼的人。
之前他们还想派人去云州吃点战争之利,毕竟所有的好处不能让岁安公主全吃了,总要分杯羹的。
可他们之前想的无非就是再让大金赔偿地赔偿钱,没想过岁安公主想让人家灭国。
期间,又有人提出要和谈。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将人家的国给灭了,咱们还得要做好准备,粮草,士兵,这些都要做好长期的打算,可如今——”
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主战的人骂着退回去了。
“岁安公主一路带着打,打下了人家的皇都,死了多少战士你知道吗!咱们现在就撤回,你让那些战士的尸骨如何安息?”
“再者说,如今咱们国力兵力都有,如何不能打下来大金!”
“他们隔几年就要来一次,隔几年就要偷袭一次,你知道他们起先攻城的时候,云州一个庄子都被屠完了么?咱们打过去只杀兵,不杀百姓,已经算是有义之军。”
“反正梁子已经结下了,不打,不打有什么用!等他们养好了兵和储备好了粮食再回来屠庄子么!”
“我看啊,你们就是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明日我就要上奏陛下,请他把你们的儿子孙子都派去战场上,让你们也知晓,能打到这一步多不容易。”
“呆瓜一般的人,倒是也指挥起打仗来,晦气!”
那被骂的人就气得眼冒金星,要冲过去理论,却被他的同僚拦住,低声劝,“这还算没骂脏话,你要是再说,骂起来,你可承受的住?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你如此这般,怕是被气死了也没地方讲理去。”
这般一拦一阻,主战的人就占理了。阿昭对这三方都嘉奖了,尤其嘉奖了拦人的和主战的,摆出他的态度:你们都不要说话,朕就要灭了大金。
——感谢他爹把新政推行且执行了这么多年,又给他培养出了如此多的人才,又北边有岁安守疆土,南边有阿黎送银子,他没有什么可怕的。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若是还不成事,那才叫扶不起来。
于是力排众议,要继续打。全大秦都勒紧了裤腰带,省出银子给岁安打仗,他自己更是吃的节俭,势必要做出一个榜样出来。
皇帝都这般了,你们还敢大吃大喝吗?于是,继续攻打大秦的圣令下去,正好传到云州,让马上要走的秦冠魁接着了命令。
秦冠魁便想了想,领了命,不敢有耽搁,彻夜不眠,带着人运送粮食去岁安所在的地方找她——领了命,也不敢再自己骑着马就跑,而是要跟着大军走。
齐殿卿说可以派别人去,让他先行,他思虑再三,还是摇了摇头,“岁安不喜欢我这般冲动,我领着粮草去,才算是对得起她。”
齐殿卿:“……”
那就去吧。
秦冠魁便走了。刚开始一路上倒还畅通,只是好几次,大金似乎知道了大秦要灭他们国的意思,也已经全秦国百姓开始反抗。
他走了一城又一城,战场已经不是那几个大军所在的地方了,而是蔓延到了整个大金。
有些是土匪,有些是流民军,还有些是大金自立为王的兵,人数虽然都不多,但是却能让他们耽搁时间。
秦冠魁还不敢着急,他身上有重令,这些粮草就是大军的命,一点儿也不敢出差错。稳中求胜,一天天的日子便过去了。
秦冠魁就被阻在了好几个城池里。他暴躁的很,一路上也没闲着,都在四处援助着粮食,有一回被困在城池里七天都不能出去,整个人都眼睛都泛着红血丝,不断的问什么时候才能走。
这时候,敌军却来了。
他是京都的重官,自然是要被人保护起来的。有人在他身边死去,有人被砍了手脚还在艰难的爬行,他每天看见这些生死,都有些郁郁寡欢。
从没有哪一刻,他如此绝望过。
有一回路过山泉城,见到河里面的尸骨,便想起之前听闻过这里时,还是以山泉甘冽闻名的地方。
如今甘泉里面淌着的鲜血。
秦冠魁一边走,一边想起岁安。
石头死了之后,她如今懂伤心难过了,那她看见这满城的尸体,她懂得什么是为民之苦了吗?
一个人一辈子都被捂上了耳朵和眼睛,如今让她睁开了眼睛,听见了声音,知道了别人痛苦是什么,她是不是也很绝望?
秦冠魁叹气,继续催促着兵队继续前行。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却又是在打仗。他们被困在离岁安不远处的城里面,不能再前行了。
秦冠魁唉声叹气。
但是在这里,他也能打探到岁安最近的消息了,还算是一件为数不多让她满意的事情。
守城门的将军很崇敬岁安。
“公主打仗,料事如神。我们很多人都是她教出来的。”守城门的将军知道秦冠魁——毕竟他跟岁安公主的事情被他自己宣扬的无人不知。
所以极力的夸耀,而且表示自己只有崇敬之情,没有男女之情。
不过想了想,在临走的时候道:“大金的气数尽了,这仗打到现在,公主功不可没。无论是再打三月,再打半年,大金都不可能再有兵力对抗。秦将军,你别担心,公主不会有事情的。”
秦冠魁勉强笑了笑,喃喃道:“再打半年么……”
也是,最多半年,这场快打了一年的战争也得要停了。
他正要走,守城将军却突然道了一句话,“齐将军他,他对公主的情谊,秦大人知道吗?”
齐将军说的就是石头。他因为没有姓氏,只有一个名字,岁安便赐给了他一个姓。
国姓,齐,齐石头。
秦冠魁就犹豫的点了点头,“是我想的那种吗?”
将军道:“是。”
他跟着公主这些年东征西走,当初齐将军死的时候,他正好在身边。
守城将军:“他,他死前,曾经拉着公主的手说喜欢她,公主当时脸色都变了。”
守城将军觉得还是要告诉秦冠魁的。
“当时就几个邻近的人听见了。秦大人……人死如灯灭,你,你——”
秦冠魁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也知道这些人肯定都喜欢石头。但是人都死了,还计较这些事情做什么。
秦冠魁叹气,他一点儿也不计较这个,他只是怕岁安计较。
刚刚守城将军说,岁安当时听见这句话脸色都变了,秦冠魁便整颗心都纠了起来。
她终于知晓人命逝去之痛苦了么?
还是这般惨烈的逝去。
她身上背负了石头的命。
秦冠魁心里很不好受。他有时候甚至想,若是死去的是自己,会不会好一点?
但这话是混账话,他也偶尔在内心深处闪过一个念头,便什么也不敢想了。
他回去歇息,第二天早上起来,便见城门开了,这证明前面打通了路,打了胜仗。
秦冠魁长长的输出一口气,然后回去收拾行礼就走。
早间走的,傍晚时分才到了岁安行军的城池。他骑着马一路飞奔而去,路上扬起尘土,喧嚣不已。
行到帐篷处,秦冠魁突然有些近乡情怯的般的感觉。
没来的时候想着要立马赶过来,来了之后,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了。他这一辈子伶牙俐齿,敢说敢做,可如今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还是旁边的小兵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想起来自己还要走进帐篷里才能见到岁安。
进了帐篷,岁安一个人在里面,秦冠魁慢吞吞地走过去,岁安抬起头,似乎是没有想到是他来,先是眯了眯眼睛,然后才问,“你怎么来了?”
秦冠魁听见这久违的声音,话还没开口,眼泪先流了下来。
岁安愣了愣,好笑道:“你哭什么?”
秦冠魁就一瞬间好委屈啊。他走过去抱住岁安,“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岁安便顿了顿,拍了拍他的背,“你是为了石头来的吗?”
秦冠魁点头,又摇了摇头。
岁安倒是没有纠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道:“我写给阿娘的信,你看了?”
秦冠魁再次点头。
岁安静静的看着他,“秦冠魁,我很伤心。我当时都想,我要杀了这大金的所有人。”
秦冠魁见她肯吐露自己的心声,便微微放心了一些。
他一路上准备了好长一段话要说给岁安听,但是临到末了,却只说出一句,“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岁安也没有说太多,如今虽说大军刚打胜仗,但是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她忙的很。
秦冠魁跟在她的身后,一直帮着她,等到三日后,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一个基础的定论之后,她才在吃完晚膳之后,坐在太阳底下,露出一丝惆怅的神色。
秦冠魁走过去,静静的坐在她的身边,问:“岁安,你如今还伤心吗?”
岁安点头,“我时常梦里梦见他死的时候。”
秦冠魁解释给她听,“这是正常的,你还算好,有些人碰见这事情,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阴影。”
岁安:“是吗?”
秦冠魁想了想,还是道了一句:“是。石头他,他跟我一般,都很喜欢你,他是乐意的。我想,他不怪你,你是将军,他是侍卫,他的职责就是保卫你的平安,你一直为他的死伤心不快,他才会不安。”
岁安却似乎是想了很久,问他,“你们都很喜欢我,喜欢到可以付出生命吗?”
秦冠魁没有犹豫的点头,“我可以。他也可以。”
“于我们而言,死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轻轻的拍了拍岁安的背,“岁安,若是我们遇到了危险,你也会第一时间去救我们的。你不要介怀,也不要觉得有负罪的感觉,不然,石头死了也不安心。”
岁安却摇了摇头,她迟疑的道:“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秦冠魁,我现在很慌。”
她想了想,再次肯定的说:“秦冠魁,我现在也很乱。”
两声秦冠魁,一个慌,一个乱,把秦冠魁的心都说痛了。他哎了一声,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重复,道:“岁安,你如今已经很好了,很好了,你别想太多。”
岁安站起来,她看着远处还在排队吃饭的战士们,道:“阿爹说,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的天下分得太久了,大金狼子野心,势必会忍不住攻打大秦,若是我做将军的话,势必会在我手里有一场战争。”
“我自小听着他这般说,也相信阿爹的话。我想,这于我并没有什么不好,还很适合。”
“后来,我进入军中,开始打仗,从当时到现在,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
她说到这里,有些难以再说下去,顿了好久,才继续道:“我也知晓,我跟常人不同,他们哭,笑,我都没有什么感觉,在我眼里,只有打下一个城池的胜利或者失败。”
“我从未想过,死去一个人,是这般的痛苦。”
她想过阿娘和阿爹会死,阿昭会死,阿黎会死,她想,她会伤心,流泪,跟常人一般。但是没想过,石头死了,她也这般难过。
秦冠魁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她有点安慰,他知晓,岁安是个很可以忍受痛苦的人,从小,她努力的去理解常人的想法,这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她说她在梦里面梦见了石头,简简单单一句话,他却知晓,石头的死,必然是一次又一次的再次重现在她的心里。
常人许是知道这是痛苦,但是她要去理解,去感受这一点点的变化,她慢慢的从痛苦中知晓,哦,这是痛苦。
他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
他还害怕另外一件事情。
对于很多人而言,时间会冲淡很多的痛苦,但是对于岁安来说,她不知道怎么去淡化这些痛苦。
他来的目的就是这个。
她不懂,他来教。
秦冠魁兢兢业业的做起了这事情。他还派人继续去找石头的尸体。有一天,他们在回程的路上,又路过了那条河。
岁安走在上面,看着下面的滚滚江涛,道:“小时候,我阿爹曾经跟我讲过一个故事。”
“他说有一个并不聪明的人,在做成的时候剑掉了,便刻舟求剑。”
“你说,石头的尸体早就不见了,我们却还在这个江边找,是不是也不太聪明?”
秦冠魁笑起来,他摇摇头,“人跟剑是不一样的。”
岁安问他,“如何不一样?”
秦冠魁:“剑没了就没了,还可以去买别的剑,可是人没了,就彻底没了。对剑再有感情,他可以去找别的东西寄托情意,熟悉新的剑,人没了之后,想要找一个可以代替的,都找不到。”
他定定的看着岁安,“你是把石头当做弟弟一般的,他已经是你的家人了。家人是不可以替代的,岁安,我只能这样跟你解释,希望你能懂。”
岁安就看向他,问,“那你呢?你是我的什么人?”
秦冠魁就笑了笑,“我想做你的丈夫,但是你已经把我当做家人了,我想过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少夫妻,成婚几年就变成了家人,你不懂没有关系,我懂就好了。”
岁安又不理解他这种情感了。她有些痛苦,“你这样,我好像会不舒服。”
会很伤心。
秦冠魁就踢了踢脚底下的石头,然后叹气,“我就知道你可能会有这种念头,但是没有办法岁安,我不可能离开你。我走了这么长的路来到这里,也只是想要告诉你,你别有负担。”
石头的死不怪你,他秦冠魁的喜欢和被拒绝,也不怪你。
你已经负担起了天下百姓的安危之责,这种小情人之态,即便不理解,也没有关系。
岁安想了很久,风吹在她的脸上,跟刀一般,并没有因为秦冠魁的宽慰而好一些,她只是问,“那你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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