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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4点左右，丘小白睁开了眼睛。
她从床上爬起来，在衣柜里拿出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换上。像这样的衣服她有好几套，都是她自己挑的，老妈说她小小年纪不穿点颜色鲜艳的衣服，竟整些乌漆嘛黑的。其实她并不喜欢黑色，只是为了方便夜行——这一点绝对不能让老妈知道。
为了备战升学考试，她已经很久没有夜行了，这身运动服穿上稍稍有点儿短，露出了脚踝，这半年来她长高了不少。
收拾妥当之后，趁着夜色还在，人们都在沉睡之中，她拉开阳台的门又轻轻关上，手脚并用，三两下蹿上屋顶。她张开双手，深深吸了一口启明山凌晨潮湿的雾气，脸上露出笑意，迈开双腿，在屋顶上奔跑起来。
三天前老妈板着脸说：“你，不许参加。”第二天她就拒绝了陆知云，“我妈不许我参加”这种理由实在太丢脸、太不酷了，她难以启齿，只能说自己没信心、胆怯、害怕。
“没关系，还有时间，你再考虑考虑。”最后陆知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多少觉得宽慰。
三天过去了，抑郁的心情并没有如料想的那样自行消解。
丘小白想起了那片栖息地——从启明山上蔓延开去的鸣鹿森林。
每次心情郁闷、无法排解时，她就会在日与夜的边缘——凌晨时分，把身上的伪装卸掉。借着黑夜的掩饰，没有人看得到她，这让她觉得很安全。
“你怎么什么事情都听你妈妈的！”以前欧阳潇潇会不经意地流露这种口吻。
丘小白知道这很不酷。
所以她只能假装：老妈替她选择的人生路和细微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她都很喜欢。
——也不太酷，但相比之下，好像好了那么一点点吧。
有时候她很羡慕欧阳潇潇，虽然天马行空、甚至是痴心妄想，但至少对生活充满热望。
有时候则坦然。
经过这些年，丘小白已经习惯了这种割裂。
她脚尖点着屋顶，动作极轻，速度极快，加速到最后变成一道模糊的影子。偶尔遇到一两只刚刚睡醒的猫，有时会故意迎上去逗一逗它们，有时会放慢脚步跟它们一起奔跑。
在启明山沉睡的连绵起伏的屋顶上奔跑，跑啊跑，然后看心情择一个方向，奔向旁边的鸣鹿森林。
每次的时间、地点都很随性。她喜欢这种随性，这让她邂逅的这片森林，每一次在她的眼前，都有不一样的面貌出现。她喜欢用这种如蝼蚁般的渺小，怀着可能迷失的恐惧和对未知的敬畏，融进森林广阔而神秘的怀抱里。
有时候会在溪涧边遇到成群的萤火虫，美得像童话里的仙境一般。
有时候会遇到猫头鹰在枝头瞪着两只莹莹的眼睛，严肃而责备的神情让她忍俊不禁。
有时候听到不知虫类还是鸟类发出的奇异的叫声，像来自黑暗深处的暗号，在幽暗的森林里此起彼伏，既唯美又恐怖。但她看到天空的颜色由黑变灰，知道过一会光明就会降临。
黑夜让她自由，又让她害怕。所以她喜欢躲在凌晨的面纱里，凌晨意味着即将到来的白天，意味着孤独和恐惧的终结。
遇到喜欢的树，有时候是一棵木棉，有时候是一棵松树，拣一个舒适的枝丫，她坐下来，靠在树上，闭上眼睛，聆听每一处细微的声响，那是森林的呼吸和脉搏。
听到惬意的时候，就放声唱歌。
什么歌都可以唱。看她的心情，好听的，好玩的，古怪的，她喜欢乱唱一气，想到什么就唱什么，改改歌词或者随意哼哼，哼得不成曲调，哼得自成曲调。
她在溪边坐了一会，听到有布谷鸟在鸣叫，那叫声撞击着她的耳膜，让她情绪高涨。她一时觉得兴致颇高，便和着布谷鸟的叫声“布谷，布谷”地唱起来，音调忽高忽低，忽疾忽徐，一个个的音符吸附了空气中潮湿的水汽串成长长的珠链，旋转着飞向天空，回荡在鸣鹿森林里。
呼呼的风声穿过树木的缝隙，也加入合唱。越来越多的鸟儿苏醒过来，叽叽喳喳地开始鸣唱，其中还夹杂着纺织娘嘎吱嘎吱的唱腔。丘小白心情大好，重新在林子里奔跑起来，跑着跑着，她跳上枝头，一跃，一攀，跟着溪流的走向，往鸣鹿森林深处跑去。
没过多会，太阳就要出来，她要趁着光线还模糊，赶紧回到文曲街那栋小房子里，在天亮之前，做回安分又稳妥的丘小白。
只要还能有这样一片栖息地，让她喘上一口气，无论是幻境里的她还是现实中的她，都能正常运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