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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城的仪仗拉开来,在官道上逶迤将近百米。
前有洒扫卫士,各持水壶扫帚净街。
继而十名绯袍宫女,云髻高耸,发垂罗纱,执青伞为先导。
紧随其后的,便是鼓吹乐手,大鼓两面,大角两支,分列左右,鼓声徐徐,角声呜咽,劲风吹送,直出数十里外。
鼓吹手后,便有甲胄鲜明的铁甲兵士八名,腰束黑带的袍服卫士又八名,均腰佩仪刀弓箭,手持旒旗。
骑兵仪卫之后,便是步行仪卫,左右各十。
其后便是一辆华盖香车,车身朱红,车柱皆由壮汉手腕粗大的紫油木雕成,车体宽敞,足可容八人有余。
车身络带飘飞,帷幕低垂,香氛氤氲,却看不清车内人影。
拉车的是四匹高头大马,通体雪白,体态神俊。
马两侧御马者与侍从各四人,马车后随行侍女八人。
接着便是七八辆辎重车队,三组步行卫队殿后,每组各六人,领队穿红袍,余者着绿袍。
卫队士兵,皆出于中央禁军殿前司。
朝廷征兵,例必由中央禁军先挑,因其代表朝廷颜面,故而身短貌寝者概不能入选。
殿前司负责贵人仪卫,则更是其中佼佼者。
在他们之后,方是曹宗钰的侯世子仪仗。
安舒本无封号品轶,原只能随曹宗钰的仪仗而行。然而自打她幼时入宫,太后便赐了自己的小半幅仪仗与她,是以在京中行走时,她便是横着走,也没人不识眼色,敢来冲撞。
俟她长成,御史台一个言官看不过眼,洋洋洒洒上疏,斥责她僭越。
皇帝召了这言官入宫回话,他还道自己得了皇帝青目,喜不自胜而去,却不妨候着他的,倒是太后劈头盖脸一顿啐骂。
太后出身低微,又不识字,自是不会跟他之乎者也地论辩,只口口声声言官要逼死她孤儿寡母,安舒若有了不是,她也不要活了,就一头撞死在这金銮殿上,也不顾皇帝在一旁听着,脸上五颜六色,十分精彩。
言官是斯文人,哪里见过这般阵仗?自是丢盔弃甲,败下阵来,免冠叩首,口称万死。
待太后大获全胜,雄赳赳气昂昂回宫之后,皇帝方指着言官笑骂:“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家底事?”
言官灰头土脸回到官署,又被上官关起门来骂了个狗血淋头,主旨就是,本任太后既不弄权,也不干政,也没有蓄养面首的爱好,生平最爱就是听个小曲,聊个八卦,哪里的公鸡下蛋了,谁家的太太被鬼怪附身了之类。她又还是孤女,一并连外戚也无。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如此优秀的太后,真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
溺爱晚辈稍过一点——最妙的是,这晚辈又还只是个女儿家,那根本不是问题。
放着政事堂诸公吵得昏天黑地的国家大事不去纠察,反而抓着后宫儿女的鸡毛蒜皮做文章,这是什么?
这是耍滑头,走捷径,妄想借太后皇上来搏自己在史书上的令名,其心实可诛也!
言官自古不怕死不爱财,就怕声名不好,为士林不齿。
然而这“奸猾”二字评语一下,名声可算是毁了一半!
朝堂上下算是好好领教了一番太后护犊子的决心,自此再无敢触太后逆鳞者。
敦煌城里为如何迎接这位持太后仪仗出行的大小姐,也是伤透了脑筋。
按朝廷礼制,太后车驾所到之处,理当百官跪迎。
但算起来,安舒是晚辈,若真让归义侯跪迎,御史台便是不想弹劾,也不能不弹劾归义侯失大臣体,安舒悖逆了。
双方往来商定之后,采了个折衷的法子。
安舒车驾入城之后,先行下车,向归义侯行家礼,再由归义侯领着全家,对太后空舆行国礼。
如此则四角俱全,便是御史台,亦无可指摘了。
仪仗行到城外三里处,便看到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孤身一人,也没带侍从,骑了一匹黑白花色的马儿,在路中央悠然等候。
一名侍从越众而出,叩问名号后,返回车舆前,躬身通禀了,又打马回去,恭恭敬敬地请了老者前往车舆。
安舒此时不便下车,便让阿宁挂起帷幕,笑吟吟望着车前行礼的老者,道:“王公公,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王其振是内臣,算是天子家奴,虽然外放做了观察使,但见了安舒,却仍是按旧时行礼,躬身回道:“谢大小姐垂询,老奴身子骨还算康健。不知太后贵体尚安好否?”
安舒道:“太后一切尚好,她老人家想得开,并无多少烦心事,这些年连白头发也不见增多。入宫朝拜的命妇们都好生羡慕,夸她老人家洪福齐天,逗得太后十分欢喜!”
又道:“王公公,您老年纪也大了,如今也做了朝廷的差事,无需再以奴婢辈自处。临行前,太后还特地吩咐我,要好好待王公公,可不能跟小时候一样,在公公脸上画墨猪啦!”
王其振也不推脱,笑道:“老臣多谢太后和大小姐恩典。大小姐在老臣脸上作画,老臣不生气。可大小姐伙同太子殿下,瞒着老臣,在老臣小院里偷挖种地的事儿,老臣可还记得呢!”
“安舒小时,竟这般调皮?”曹宗钰听闻王其振来迎,不敢托大,骑了马过来见礼,正巧听到这段,不禁好笑。
王其振与曹宗钰是初见,彼此厮见行礼毕,笑道:“世子不知,那会儿大小姐年方六七岁,跟我好生和悦地说,她按照齐民要术的法子,种好了冬瓜,待到丰收,腌渍了送我一半,让我不要去告诉太后皇上。”
曹宗钰看了安舒一眼,想象她小人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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