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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发生的瞬间,张隐岱有两个选择。
其一,从马背上借势而起,飞掠到白马附近,挥刀出击,他对自己的刀法颇有把握,这凌空一击,多半能将红衣人击落马背。代价则是,眼睁睁看着安舒被惊马带走,不知所踪。
其二,则是如现在这样,飞落到安舒身后,至少能保证安舒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
惊马不受控制,脚程远比正常时快许多,张隐岱只来得及恋恋不舍地朝红衣人望上一眼,周边景色便已风驰电掣般倒退,晨风吹到脸上的力度骤然加大,压得人口鼻生疼,呼吸困难。
马身一沉,安舒自是察觉到了有人落在身后,危急时刻,也管不了许多,俯低身子,紧紧抱住马脖子,以免被颠下马去。
张隐岱便替她接过了缰绳,此时马不受控,空有绳亦无用,只能暂且空拉着,稳住身形,以图后计。
两人一骑,不辨东西南北,只听得耳边风声啸唳,四周景色模糊难辨,安舒心细,察觉到呼吸入口的气息逐渐由湿润变为干燥,吹扑到身上的风夹杂着越来越多的细沙微粒,心知这是已经跑出龙家马场了。
此时马儿虽仍然奔跑不止,安舒心里却已镇定下来,知道已无大碍,无非等马儿跑到力竭,到时候再辨认方向,寻路回去即可。
心中一闪念,忽然想到曹宗钰得知消息,会如何惊跳忧急。趁着整张脸埋在马脖子上,没人看得见,嘴角悄悄弯起,无声微笑。此时人虽仍在惊马之上,心中却无忧无惧,反生丝丝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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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经了多少个山丘,马儿终于跑得筋疲力尽,汗如雨下,哑嘶一声,前蹄一软,身子朝一边倒下。
两人翻身下马,张隐岱便见到安舒这副淡定含笑的模样,不由得真心实意地感叹:“曹安舒,你这装模作样的功夫,实在是已经登峰造极,出神入化。可惜你是个女子,否则便是做个宰相,都绰绰有余得紧。”
他讽刺安舒,实在是顺手至极,张口即来,甚至有时候自己都没察觉,说出来的话是如何刺耳不好听。
好在安舒此时心情甜蜜,不跟他计较,反而笑吟吟地说道:“过奖过奖,愧不敢当。你若是能换个说法,叫做,大小姐镇定自若,临危不乱,颇有江左谢郎风。兴许我会更喜欢。”
张隐岱一怔,安舒这是在,跟他调笑?
这个念头一起,突然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轻咳一声,抬眼看看天时,发现日头已近中天,粗粗算来,这匹惊马竟是足足跑了两个多时辰。
安舒此时也在打量四周环境,见脚下是一大片黄色沙砾铺成的荒滩,间有数丛枯败发白的杂草,他二人正身处荒滩中央。
朝身前身侧看去,黄沙茫茫,运足目力也看不到尽头。往后再看,土黄色的小山垄交错纵横,高高低低,如数十条金蛇蜿蜒起伏,隐约还能看到些断壁残垣,也不知在风沙里荒废了多少年。
张隐岱过去查看马匹状况,却见那马一双眼睛大大睁开,嘴巴也大张着,一大团白色口沫从嘴角流到沙土上,已是毫无生命气息。
他摇摇头,取了马身上挂着的水囊,径直朝安舒走了过去。
安舒的好心情此时也渐渐没了。
荒漠上没有林木,日头火辣辣地烤着地面,她穿着羊皮软靴,仍能感觉到地面温度烫人。空气如同被火燎过,又干又热,她只略微站了片刻,已觉得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加上之前惊马飞奔时,为了控制身体而高度紧张,此时一旦松懈下来,开始觉出浑身酸痛,便似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
张隐岱递了水囊过去,安舒接了,手指在软木塞上轻轻抚摸,却没有立刻揭开来喝。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问道:“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
张隐岱默算了一下距离,道:“那马儿全力跑了一个多时辰,中途数度改变方向,粗略估计,大概距离寿昌湖四五十里路左右。”
安舒点点头,“那就对了。“指着身后一处最高的山峰,问道:“你看到那里的烽燧了吗?”
阳光刺眼,张隐岱下意识眯起眼睛,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座黄土夯成的烽火台,孤零零地屹立在山峰上。
身边传来安舒有些沙哑的声音:“若我没猜错的话,我们这是到了阳关了。“
“阳关?“张隐岱下意识地道:”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阳关?“
安舒眉头一挑,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正凝神打量四周,并无察觉。抿抿嘴,也就没有说什么,转而说道:“依你之见,我们现在怎么办?是走回去,还是在此原地待援?“
张隐岱看了看安舒手里巴掌大的水囊,摇头道:“若是这个时辰走回去,半路没有补给的话,这点水不够喝。“
时值正午,日头暴晒,便是最贪财的商团,也不会在这样的时候赶路。何况沙漠之中,四面八方几无差别,极易迷路。早晚尚能通过日头和星辰辨别方向,这大中午的,影子都缩成了脚底一点,便是有观影勘察之术,也没法施展。
安舒叹口气,“那便只好去那处烽燧等候了。那里总算还有些阴凉,也能居高望远,观察四处动静。“
张隐岱也是这个意思。但是那山峰看着虽近,隔着好几个山包,实际距离却难估算。有经验的行山人都知道这点,所谓看山跑死马是也。
他自己固然不惧,安舒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能不能走过去,他心里却没底。
安舒见他上下打量她,眼神里颇有些犹豫,知他心里想什么,不由得苦笑:“你别在心里嘀咕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实话告诉你,我自己心里也没底,不过好歹总要走一走才知道。“
张隐岱露出笑容,难得地夸了一句:“大小姐颇有自知之明。“
安舒只当风太大,没听清,举步便往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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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默然无语,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翻过了两道沙垄形成的山丘,抬眼看看那烽燧,却似乎仍在原处,一点也没有变近。
张隐岱一路留意安舒的状况,见她只喝了两次水,每次都是一小口,微微润唇而已,喝完便将水囊交回给自己。再看她脸上,她一早拿了块手帕当面纱,遮住口鼻,然而眉毛、眼睫毛,却没办法遮挡,沾上好些风中的细微沙粒,满头乌云似的秀发此时也散乱下来,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垂下,被她顺手掠过耳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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