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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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理开口向宋北借钱时，其实宋北也在借钱，只不过他借的金额更大些。

    西塘区是老城区，汽车总站对面有片老工业区，临街的珠城工业大厦，是民政局下属一家电子企业的厂房，电子厂经营不善，已经宣布倒闭了。厂房要拍卖。起拍价七百多元一平米，已经流拍了两次，每层一千二百多平，七层是八千四百平方，估计找找人打个折，五六百元一方是可以拍下来的，算起来一共要四百来万，不到五百万的样子。

    宋北掂记了很久。他偷偷地用宋佳和母亲的名义注册了一间公司，安云实业，打算用安云实业买下这栋楼。这纯粹是个人的一次投资，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连妈妈和姐姐也瞒着呢，更不想和现在的工作关系扯上关系，可在商品房房价还在二三千元的年代，四五百万是个天文数字，他一直在筹钱。

    宋北是民革常委，因此挂了个市政协委员的虚衔，平时偶尔去政协开个会什么的，都是走走过场。分管他的市*****姓傅，叫傅高阳，起这个名字估计也就是高州揭阳的意思吧！年纪应该没有六十岁，个子中等，不胖不瘦，秃顶，当然也可能是有意剃了光头，眼睛非常有神，很攫烁的那种。

    两人平时没什么交集，只是认识而已。那天，宋北去政协开会，路过傅高阳的办公室门口，门是开着的，看见傅高阳刚好一个人坐在里面，真的没有预谋，突然电光火石的灵感，就像查理他们找客户一样，厚着脸皮，陌生拜访。

    傅高阳的办公室不大，政协还是那种有个外廊的老办公楼，门开着，门口有张旧沙发，木茶几。宋北敲了敲门，傅主席从桌子后面抬起了头，“哎，小北，进来呀，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啊？”傅主席很和蔼。*****虽然是政府大员，但他知道宋北是当红小生，一方诸侯，海宁有大，谁还不知道谁呀！“坐。”宋北满脸堆笑，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桌子的右上角，也就是宋北的左手边，插着两支小小的五星红旗。“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是想请领导帮个忙的。”有事说事，不兜弯子是宋北一惯的风格。“说吧。”傅主席也没打官腔。“我是想找您借点钱。”单刀直入。傅高阳吃了一惊，干革命三十几年了，从来没有人在办公室里这样跟他讲话，哈哈大笑，“你拿老同志开玩笑了吧，我找你借钱还差不多。”于是宋北向他表明来意，把想买珠城大厦的事讲了一遍。

    时代在变，后生可畏呀，傅高阳心里想，嘴巴上说道：“大钱我肯定是没有了，十几二十万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我得回去跟家里的领导请示一下，你都知道的，大家都是替政府打工的，那有多少家底。”宋北对这个答复非常满意，傅高阳的话很爽快，很中恳，用老婆先挡一下也是必须的。他对自己今天的神来之笔很满意。

    人与人之间，太多瓜葛，反而很难深入，就像谈恋爱谈久了就很难结婚一样，萍水想逢，往往能达成共识。

    宋北起身告辞，傅主席送至门口，然后关上了门，在门口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他要理一理情绪。茶几上有电水壶和功夫茶具，通体漆黑的黑陶茶盘，四四方方像方超大号的砚台，中间雕刻着“观在”两个顶天立地的仿宋繁体字。墨池的位置斜插着七八片翠绿的叶状茶盏茶碗，形成了一朵待放的莲花，与莲花相对的另一头伏着一只黄铜做的三脚金蟾，嘴里不含金钱的那种。他替自己冲了一壶单枞，品了几口，将残茶浇在金蟾身上，回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给查市长拨了过去

    ……他喜欢单枞，茶叶如条索紧结，汤色金黄，透彻明亮，回甘力强，极耐泡。

    又过了几日，宋北向查市长汇报工作，说着说着，查市长问了一句：“听说你在外边到处找人借钱？”宋北一楞，“哦，是的。”只好如实作答，并将打算购买珠城大厦的事重复了一遍。查市长说：“你是国家公务人员！”宋北说：“这个我明白。这纯粹是我替家人做的一次投资，跟工作和其它都没有关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感觉颇似圆房时的最后一瞬，激流奔涌与一泻千里是任何理由都无法停止的。宋北接着说道：“您知道我是学工科的，做事逻辑性比较强，但性格刚烈，处理具体事务不知道转弯，容易得罪人。现在做这个旧改办副主任，整天处理具体事务，跟开发商和拆迁户打交道，我觉得自己很不合适。”查市长问：“那你觉得什么位置合适？”宋北说：“我觉得自己对城市未来的发展和定位的认识比较深刻，也有经商的理念。”

    大言不惭，查市长按捺住不悦，哈哈一笑，“武汉工行的申行长明天来海宁，他是我的老朋友，明年就要退休了，你替我接待一下，我明天要带队去香港开招商会。”宋北出门时，查市长又说了一句：“把你刚才讲的话跟政协傅副主席也说一遍，他也很关心你的。”一来一回，双方又成功地互换了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