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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在晴朗的天幕上遥探人间。
深山尽头行宫巍峨,巨大暗影将近千人的祭陵队伍吞噬其内。
与行宫遥遥相对的山峰里,便是大晏开国皇帝选定的皇陵之处。
过去百年,已有四代皇帝及其妃嫔们长眠于此,镇守着龙脉,保佑着整个大晏的兴旺昌隆。
山间悬崖边上隐藏着两双眼睛,如上好的蜂蜜,在月光下隐现琥珀光华。
他们紧紧盯着停在行宫门前的御撵。
待亲眼瞧见御撵中出来一位宫娥时,心中激奋难以抑制。
一人道:“主上,圣女果然伴驾而来,萧家老三真没说错。”
被称为主上的男子额上长了一颗极大的痦子,仿似第三只眼紧紧盯着远处那消瘦身影,半晌方道:“传令下去,一切按计划行事。”
一声“是”之后,山间完全归于死寂。
行宫内外,窸窣的脚步声绵绵不绝,护驾将士们进了宫外营地,伴驾臣子们进了各宫殿。
待众人歇息下来,已到了四更。
沉睡的夜静的没有一丝儿声响,只有淡淡香气似有似无萦绕。
被安排进猫儿房里当值的宫娥明珠,此时正摸黑贴着墙根听了许久,方回到炕边的榻上,一边忠于职守为猫儿值夜,一边悄声道:“主子估计,后日要祭陵,最晚明儿就该有泰王的人向姑姑传信。”
猫儿低声道:“明日你莫跟我太近,若有人传信,反而不好接近我。万一情急下向你下黑手,白白伤了你,没有必要。”
暗夜中,明珠的声音分外冷静:“此番出行,所有暗卫都抱了必死之心。姑姑放心,我会斟酌行事。”
长夜漫漫。
猫儿闭目躺在炕上,脑中的声音叽叽呱呱极为热闹,这回却将话题定在了柳太医身上。
“方才进行宫,柳太医的目光可不一般。也不知他是个什么安排,他小小太医,哪来的路子能带你出宫?”一个声音道。
“说不定他的法子,也是在地底下狗刨个宫道,带你偷逃出去,无趣无趣,日后被通缉不说,还要白白欠个人情。”另一个声音道。
前一个声音又提醒猫儿:“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去同柳太医碰头了。地上守夜的那宫女儿,已被安息香药晕了。”
猫儿轻轻支起身子,探着脑袋往炕下竹榻望去,悄声唤道:“明珠?明珠?”
没有动静。
她立刻起身,静悄悄开了房门,往外而去。
为了便于让背后黑手送信,猫儿所住的院子周围,并无暗卫值守、
“寅时一刻,宫道直行,左转直行。”这是一个时辰之前下了御撵,她被太监们带去分配的下榻之处,与柳太医擦肩而过时,他悄声同她说的话。
直行。
左转再直行。
月光皎洁,宫道周边的高大树木投影在宫道上,一会长一会短,仿佛不同的小鬼跟在她身后窥探。
她心中咚咚作响,待行到前方路口,正自仿徨时,一旁暗处有了声响:“胡姑娘!”
低沉又温润的声音,一如他的人。
猫儿立时转首,见柳太医隐在背阴处,紧走几步,去了他身畔,急急道:“大人暗示我前来,所为何事?”
他并不多言,当先将手指搭在她腕上,许久方道:“耳鼻出血,还有呢?口中可开始吐血?”
她没有时间惊讶于他的判断,只摇头道:“暂且没有。”
他续问:“还有了哪些症状?可开始幻听、看见幻象?”
她立刻点头。
便是月光照不到此处,她也能瞧见他的神情越加严峻。
他焦急道:“毒性没理由发作这般快,不可能这么早就七窍出血……”哪里出了问题?他心下一阵烦乱,无论如何想不出因由。
她心里一动,目光死死盯上他,怔怔问道:“你……你知道我中了毒?”
他却不答,手指还搭在她的腕间,陷入深思中。
当碰到她戴在腕间的虎斑小泥猫,他面色大变,目光倏地盯在她面上:“你……动了情?”
她刚刚要否认,却又点了头:“没错,我喜欢上了皇上。”
他怔怔望着她,紧紧按住心口,喃喃道:“你不该……不该动情,你若不动情,就还有时间……”
猫儿疑心更甚,急急追问着:“你为何知道我中毒?你……你是谁的人?”
他的身畔立刻出现了吴妃。
吴妃向她步步逼近,含笑道:“没错,他也是泰王的人,我也是泰王的人,我们都是泰王的人。”
她用力一咬唇,将眼前幻象赶跑,紧紧盯着他:“你究竟是谁的人?你靠近我是何意?你的主子,可是泰王?”
她问到最后,已险些嘶吼出声,喉间已有了甜腥味。
他脚下一晃,想要否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一步步逼近他,绝望道:“大人曾说过,此生绝不会诓骗我。我用真情待你们,为何你们一个个……”
她心中抽痛,身子一颤,“扑”的一声喷出一口血,直直往前坠去……
五更的梆子声响起不多时,外间各处,太监宫娥们已窸窸窣窣上值。
明珠起身折好被褥,瞧见猫儿面朝里睡的尚好,想让她再多歇息一会,便蹑手蹑脚拉开房门,自去准备洗漱之物。
猫儿缓缓睁了眼,目光久久望着房梁。
吴妃,柳太医。
柳太医,吴妃。
还有谁,还有谁会是泰王的人?
她夜里短暂的晕倒,后来被柳太医治醒后,他曾急切的做着解释:“我有苦衷……”
没错,每个人都有苦衷。
助纣为虐的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借口。
她后来再追问他如何带她离宫时,他一言不发。
一条她寄予厚望的出宫之路,就这般折翼。
她与他再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回了房里。
外间渐渐起了脚步声,房门吱呀一响,明珠端着木盆和一壶热水进来。
见她睁着眼,忙忙点了灯烛端去炕沿,一边拿出她今儿要换的衣裳,口中一边絮叨:
“能医不自医果然是真的。我方才去膳房打水,听闻柳太医夜里竟发了急病,口中胡话不停,就此躺倒在榻上。行宫里的太医们现下都围着皇上、皇子和臣子打转,哪里能顾得上他。可怜,真可怜。”
猫儿闻言,穿了一半的衣裳停在了半途,怔忪半晌,方将余下的穿好,起身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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