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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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似乎从来都没对善良的人好过。

    这是我刚刚回复朋友的一句话。尽管我总是告诉自己，也告诉所有人，只要尽力，认真生活，生活不会亏待你的。事实上，我好像只是无数次在麻痹自己。

    之所以说出这句话，是因为朋友跟我说，她母亲的检查结果终于下来了，是癌症晚期。大半个月的时间，反复做各种检查，从开始说“良性肿瘤可以手术”到后来“不可以手术是癌症晚期”，短短的几天。上次见面的时候大概是不到一个月之前，她对我发出邀请说“欢迎你随时回武汉，住在我家，我妈妈做饭特别好吃，而且热情，肯定会喜欢你”。

    收到她消息的时候，我昏昏沉沉地刚睡醒，处于一个特别混沌的状态，房间空荡荡的，我已经48小时没有关过房间的灯了，灯很亮，我没办法完全入睡，但我知道，关了灯我会睡意全无，我已经记不清我有多少天没有好好睡觉了，总是凌晨六点左右入睡，九点多就开始清醒。看到消息那一刻，我攥着手机掉眼泪，只想对这个世界骂出我毕生的脏话。

    朋友是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母亲癌症晚期，我不敢想她应该是什么心情。

    我的奶奶也是癌症去世，那是我很小的时候，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死亡。死亡就是一个人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尽管无数个人告诉你，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你身边，可是，呼喊她的时候没有回应，想念她的时候触摸不到，没有人再为我把好吃的从新鲜留到腐烂，没有人再站在巷口喊我回家吃饭，没有人站在窗边看我上学。那些小时候答应过她的事情，永远都无法兑现。妈妈常说，活人的事儿好办，故人的愿望难实现。

    今年四月份，我在武汉封闭上课，为了一个考试。四伯去世了，刚过五十三岁，奋斗了一辈子，什么都有了，正是不必再为了生活奔波、可以开始享福的年纪，他走了。没人告诉我，因为这是对我最好的伯伯，从小就格外疼爱我，会给我买很多很多零食塞满冰箱，我上初中的时候送了我一辆新自行车，那时候谁有一辆新的永久小自行车，是会被羡慕的。一直以来，我都是他的骄傲，他总是和别人说，他有一个侄女，有多优秀。可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全家人合伙瞒着我这件事。四伯是去年病倒的，肝癌，手术的时候姐姐正在月子里，没有人告诉她实情。我全程陪着，取化验单，办手续，收拾病房，其实这些事也不需要我做，我们家亲戚很多，但我总是觉得，我以后没有机会了。这一年，我一有时间就去看他，只要放假就天天都去看看他，会把钱硬塞在他手里，他就会一直哭，一米八的大男人，瘦骨嶙峋，捂着脸痛哭。

    爸爸对我说不必这样的，家里都照应着四伯。我跟他说“我奶奶，没花到我一分钱，我不想这份遗憾，再继续留在我其他爱的人身上”。

    四伯去世的消息，是父亲接我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才告诉我的，我说“我们先不回家，直接去医院吧，看看四伯，然后再回家”，父亲开始沉默，过了会儿他说，“他走了，之后到日子了上坟的时候，去墓地给他磕个头吧”。

    我只觉得耳边的风声很大，车里的噪声很大，我的耳朵陷入了轰鸣，父亲一边哭一边安慰我，但我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妈妈说“四伯走的时候，喊着你的名字，我跟他说，你没有办法回来，上次离家之前特意见过了，让他安心”。我和爸妈都在低声啜泣，爸爸的司机也在哭，他说“四叔是个好人，不应该”。

    是啊，不应该。

    妈妈前些天凌晨两点半还在我朋友圈点赞，我私聊她怎么还没睡，她说“姥姥总是晚上起来折腾，要照顾姥姥”，妈妈今年也五十多岁了，她晚上一夜不怎么睡觉，白天还要上班，她说最近总是昏昏沉沉的，心脏也越来越不舒服，血压也有点高，人老了。我给她打钱让她雇保姆照顾姥姥，她又不放心非要自己睡在姥姥旁边，我能理解，那是她的妈妈啊。

    可她也是我妈妈啊。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觉得无能为力，我远在离家千里的城市，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我也很怕妈妈生病，当朋友跟我说她母亲检查出癌症晚期的时候，我一直在掉眼泪，原来所有的事，都不在我们的控制里。

    想到母亲说总也睡不好，白天工作很忙，总是心慌，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向这个世界第一次低头了，我在心里一直念叨，求求了，我没有什么了，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了。

    我之前总觉得，一个人闯一闯，不要家里安排好的生活，我也可以很好。可是我发现不是这样，我改变不了现状，努力也不会和回报成正比，付出多少很多都是水漂，有些人生来就在终点线上，我跑不赢。

    其实说真的，我一个人在北京，也有点生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