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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带我的第一个保姆姐姐就被拐卖过。
她家是四川边境很穷的山区,汉族,父母重男轻女,她排行第二,有一姐姐一妹妹一弟弟。
当年她被拐走,就因为她妈重男轻女,带她和弟弟去赶市,然后在她妈忙活着给她弟弟挑选气球的时候,她被人挤走了,在哭喊中就被人贩子说看见一个女人在找女儿哄骗走了。
人贩子当时还没有找好买家,这是一大幸运,且人贩子是个女人,这是第二大幸运,因此她虽然被关在一个小院落里,哭喊坏了嗓子(后来她嗓子都是沙哑的没恢复了),每天给她吃点冷馒头,人贩子忍受不了她哭闹,时不时来踢打扇巴掌以外,还好没有其他更恶劣的事情发生
那时候手机很少,都是有钱人用的,人贩子找买家靠外面上线寻找,她去接头。
人贩子一直以来都是早出晚归,一避人耳目,二这个院落不是她家,她只是来送馒头,水,看看姐姐是不是还正常的。
有一天,人贩子来送了馒头后,这天再无音讯,姐姐吓得肝胆俱裂,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又哭又喊但是无人应答,她不敢合眼,心里期盼着人贩子赶快出现,用手使劲拍门拍得血肉模糊,到第三天,她饿得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时候人贩子终于来了,看见已经不成人样儿的姐姐连声说晦气,不由分说就是一顿踢打,然后扔了两个馒头,同来的似乎还有一人,站在屋外捏着鼻子问:你这人好不好那?人贩子一叠声的说好的很那,生的好。从他们对话里,姐姐知道了十二岁的自己似乎已经被卖出去了,但她狼吞虎咽的吃着馒头,已经无暇顾及了,在以为被抛弃被遗忘自生自灭的恐惧后,她感觉自己已经什么都能接受了,甚至被卖的消息也不那么难接受了,至少终于可以出去了。
姐姐逃出生天的转机,在人贩子走后的第二天,有个放牛的小孩经过院落,姐姐拼命叫那个小孩,说自己贪玩被锁屋里了,让小孩放他出来,小孩砸了一会锁,打不开,正在一筹莫展时候,小孩哥哥来了,他把窗户的铁条扳弯,姐姐急忙去钻,哪知道缺口不算大,差点把她卡死,幸好小孩和哥哥一起用劲扳,她才算一点点儿挪出来了。
姐姐逃出来后,看见人就吓得心惊肉跳,怕被人贩子同伙撞见,彼时她满身污臭满脸惊惶,边躲边跑,沿着各种路无头乱跑,一见人就躲起来。饿得受不了就去有老人的农户家讨吃的,别人问她怎么回事也不敢说,转头就跑。如此两天后,她走到一个看起来稍微熟悉点儿的镇上,才知道人贩子带她没走多远,当时骑着自行车来的,她一心找妈妈,也没认路,其实绕了一个圈子。
她一刻不敢停跑回家,原以为父母会心急如焚以泪洗面,结果正在煮饭的母亲看见她,大为意外,然后就是一顿打骂,说跑哪里去了,弄的脏兮兮的回来,姐姐哭着把这些天的事情都说了,她母亲更生气了,说还不是怪她不跟着走,自己乱走惹出来的祸。
晚上父亲回家,二话不说又是一顿打,只有她姐姐搂着她哭,从姐姐口中,她知道了,她走失后,父母根本没去找过她一分钟,她妈说不知道死哪里去了,自己会回来的,后来过了几天都没回来,姐姐急了要自己去找,还被父亲扇了一巴掌,说死外面不回来算了,少一个人少吃一人饭。
她听得心生寒意,姐姐哭的不行,她却一滴眼泪也没有了。
后来她在家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父母也跟失忆了似的一如既往使唤她,她等到十四岁,就跟着亲戚来了我们城市打工,一开始跟着亲戚在餐馆当服务员,后来自己跑走去了水果市场当搬运工,再后来遇到我叔叔招小工当服务员,她早熟,身材漂亮脸美丽,看起来像17.8岁的人,非常勤劳细心,我婶婶当时生小孩,看中她响快,就让她当保姆带孩子,把堂哥带的白白胖胖的,后来我妈生我,经婶婶推荐,她就来了我家。
一开始她虽然平日里有说有笑,但提到自己家,就神色黯然闭口不言,后来她跟我妈混熟了,亲如姐妹,才把这事说出来,我妈听得咬牙切齿泪流满面,自从她出走后,就再没有跟家里联系过了。
后来她十九岁时候遇到了一个同来打工的小伙子,俩人暗生情愫,我妈我爸打听了,发现小伙子吃苦耐劳且真的非常喜欢姐姐,就借钱给姐姐一家租房子结婚了。
后来姐姐和丈夫去了海南做生意,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小康有余,姐姐生了两个孩子后,经常带孩子回来看我们一家,在我心里她就像母亲一样,因为我妈和爸爸热衷交际,六岁之前,我几乎就跟着她生活的,姐姐总是那么有耐心那么温柔,还记得她沙哑着嗓子给我唱歌,唱:金宝贝银宝贝都是妈妈的好宝贝,男小娃女小娃都是爸爸的乖小娃。
后来请的保姆,有的暗地里打我,有的诬陷我偷盗,有的谎话连篇,再也没有姐姐这样温柔耐心的人陪我了,我常想,如果姐姐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她会多么美好啊,她善良勤劳,她美丽活泼,应该有多少好小伙追着她,她应该多么骄傲愉快啊。
幸好,幸好,前半生吃足了苦,后半生全是快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