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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去姨奶家小住的奶奶回来。我除了原来的任务,还增添了洗碗的重担。每天我都期盼着,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只要我醒过来,就能发现妈原来什么事都没有,她还像以前一样生龙活虎,大着嗓门儿喊我的名字。我知道这不是不可能的,就像我有时候做梦自己尿床,惊醒后发现只是虚惊一场罢了。
一大清早,我跑到鸡笼前去看小黄鸡,它还在鸡妈妈的翅膀里睡着。我想假如它也能有梦境,会梦到什么呢?“峰儿,”爸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眼神落在地上的母鸡身上“让开点。”“爸,你要干嘛?”我察觉到事情的蹊跷。“让开点,我把这只老母鸡宰了给你妈炖汤。”他有点不耐烦地说道。“不,爸,不行!”他试图把蹲在母鸡面前的我拉开,我顺势坐在地上反抗着,开始大喊大叫:“不行,我不让!”“峰儿,你懂不懂事,快让开,你妈病着呢~”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极其强硬。鸡笼里的其他鸡像受到惊吓般咯咯答答的叫起来。我一边挣扎着踢腿一边喊着:“不,不要,你把母鸡杀了小黄鸡就没有妈妈了!”原本僵持的局面被这句话打破,他一把把我从地上拎起来,还没等我站稳,啪的一记耳光已经落在我的脸上,我感到一阵头晕,一个趔趄又倒坐在地上。
“你个小崽子自己都快没妈了你管个畜生,生你养你有什么用!”他面红耳赤,咆哮着,用我从未见过的愤恨眼神盯着我。我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脸,用同样愤恨的眼神回敬他。他的脖颈手背青筋凸起,红红的眼里布满了血丝,那一刻,我觉得他不是什么父亲而是一个面目可憎的怪物。我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理他!鸡妈妈被他粗暴的带走了,我看着仓皇失措的小黄鸡,觉得它好像就是我。小黄鸡不吃不喝,我带它走到最远的稻场边上坐下,“小黄,你是想睡觉了么?”我张开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托着把它放在我的腋下,小黄真的不叫了,我的眼泪却再也止不住,洪水似的奔涌出来。
这两天家里变得热闹起来,妈病重的消息像风一样悄无声息的溜出门,同村的人相继前来探望。他们有的提着一篮青菜,有的手里捧着几条黄瓜,最奢侈的竟然带来十几个鸡蛋。“林大哥,嫂子这事到底咋弄的?”胖婶的眉头紧锁,露出忧虑的表情。“她……”爸的喉咙里竟然发出呜咽的声音,“她平时是最喜欢摘这些瓜瓜果果。那天我们到田里除稗子,她眼尖看见地坎边上有六月果,就叫我:‘老林,我看到果子了,好红的,你去不去摘’,”他的声音颤抖了,眼里泛着泪花,胖婶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我说:“我不搞,那边全是青草,里面别有蛇,我讲着话的档她已经朝那边走了,我又喊了一句,你去你先用棍子敲敲~,我在田边上看她去了,草里也没什么动静我就下田了。”他眼里蓄满了泪水,看起来痛苦极了。“那到底咋弄的呢?”胖婶关切的问道。“谁能想到,去的时候怕就已经惊动了地窝蜂,回来她又敲了两竹棍,一下就引发了。土蜂嗡的窜出来,撵着她咬,她一边跑一边吓得不似人叫唤,”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他眼中露出恐惧。胖婶也惊得咋舌,“那咋整哦!”“我除了头顶一顶帽子什么都没带,撒腿就往稻场跑,也是凑巧那天把去年的艾草拿出来晒,艾草点着我冲到她那边,她那会已经在地上打滚了,我举着艾草把对着蜂子一气熏,蜂群才撤回去。我就叫她,她人已经不很清醒了,身上凡是能看见的地方全是包,”他哽咽了:“头发里面还扒着几只熏昏的蜂子,头皮全肿了。”他垂下头,似是自言自语的说:“围裙大口袋里面还装着六月果,要是我去帮她摘她也不会……”“土蜂不常见的呀!唉,人不走运。真是命里该遭的难。”胖婶忿忿道。
他们走到妈的床边,神情凝重的看着昏睡的她。“医生说她的肠子内脏恐怕都肿了。”“唉,林大哥,嫂子一向乐观爽朗,你要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听完事情的经过,我感觉胸口有股火直窜到头顶,为什么别人碰不到的土蜂被妈碰到,为什么它们要对她下如此的毒手?我朝爸叙述的案发场地跑去,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意图,我知道有的时候我还没有想好要做什么,身体就已经开始行动了。在我面前的不是青草或蜂窝,只有一些未燃尽的柴木和一片灰烬,我明白是有人故意烧了这里。原本藏着蜂窝的地方留下一个坑里面什么都不剩了,土蜂残破的尸体被人一只只全踩进了土里。看着地上一排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圆坑,我感到誓言并不是十分可靠的东西——我已经原谅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