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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的解放军说:‘同志,给我个快刑噢?’那解放军瞅瞅他,没理他,轻得几乎看不出来地点点头。一个当官模样的解放军高高地举起五星帽,往下一落,‘嘣嘣’几响,扭胳膊的解放军都撒开手。犯人有的性命小,头一耷拉,拄地下就不动了;有性命大点儿的,强勉站直腿,朝四周看看,晃两晃栽倒那儿,也毕了;胡善人身大体胖,性命格外大。他站的时间最长,几乎把在场的每个人都打量了一遍,似乎在寻找亲人,最后用滴血的嘴角笑笑,颇有所获地、陶醉般地闭上眼,往后仰倒,但还在动弹。那解放军用刺刀尖把他的长袍掀起,把脸盖住,估计是不让围观的群众看到他的死相缠绕一辈子吧。用枪托照他的蛋包子‘铿铿’砸了两下,他像上梯子一样蹬了几下腿儿,总算毕了。解放军中走出一个会文化的,蹲到胡善人身旁,把一页黄草纸铺地上,从衣兜里掏出小本子,用树棍儿醮着地上的血,把本儿上的五个人名儿转到大纸上,然后到沟边,用那棍儿挑了些稀泥巴,把这张简陋的布告贴到附近的墙上。其他解放军把地上的五根绳儿捡起来,挑在枪头上回去交差了。一根都不能拉下,几根代表今天处决了几个。解放军走后,一个女子从人群中冲出,从荷包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馍,掰两半儿,爬到胡善人白肚皮上醮胸口‘咕咕’流出的血,趁热慢慢吃着。我听别人议论说:那女人嗝得要死,得地是‘噎死病’,用这法儿能治。”
说到这儿温妈才正眼对玉瓶说:“你猜那女人是谁?”
“谁?”
“你老婆子呀。”
“不对吧?您们不是从河南搬过来的吗?怎么知道这儿以前的事儿?”
“你糊涂了吧!女人是水命,流哪儿没准。你妈黄金花不也是这儿的,结果说婆子说到河南去了,我和她是同一个媒人说到同一个村子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哪,隔这么多年,您咋见得醮血馍的是我老婆子?”
“那么恶心人的事儿,看到眼里一辈子拔不出来,我想忘都忘不掉。她的脸模又不会变,我记得清清的。——对了,那怎么样了?”
“什么?”
“嗝呀!”
“噢,好了,啥时候不嗝的我自己都不知道。真怪哟!”
温妈说:“打嗝无药可医,真的嗝得狠了喝水也止不住,只有这个法子灵。我也是听老一辈人说的:突然和打嗝人说点刺激他(她)的话,讲点能调动她注意力的事儿,足以引起她内心各种滋味大折腾,毁名誉和伤自尊一起端来,大脑各种想法激烈打架,这样效果最好。具体做法吗,比如突然和她翻脸,说她坏话,揭她短,说些她极想知道或极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儿,起码也要是些今古奇闻、神秘鬼怪的事儿,目的只有一个:把他(她)的注意力从打嗝上移开。”
“这叫什么疗法?”
“这叫意念转移疗法。不知道你们有过这样的经历吧?本来天就冷,再遇到个不顺心的事儿,心马上揪个疙瘩,人克制不住地哆嗦,牙控制不住地往一块儿磕,一秒钟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如果这时突然传来个好消息,马上就不擞了,心也暖和了,鸡皮疙瘩半秒钟就消失了。”
龙玉瓶答:“有过有过。经过这回事儿我可学会了,以后谁打嗝了我也趁机欺负欺负她,她受了气还要感谢我。”
葛妈把黑太阳还给玉瓶,指着她脖子问:“你打嗝时我才注意到,你这儿怎么长个疙瘩呀?”
“胎里带的。我也不知道老天爷怎么偏偏让我长个这,和男人们的喉头一样。女的长个这多难看呀,我妈编圈圈安慰我说:这是贵处,命像疙瘩一样硬,吃得了苦,活大寿限。”
“让我摸摸”,温妈伸手摸了一会儿,说:“可不,和我们家老鬼的喉头一模一样。”
“我们这儿天高皇帝远,也遇不到一个科学家,要是遇到,我一定要问问女人长喉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书中带言,旧中国医学不发达,但人得病不能等到发达了再治吧,会等死的。老百姓常说“偏方治大病”,在没有医学条件又没钱的情况下,老百姓自不然就发明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偏方,具体是哪个人研究出来的,大多都无据可考呐。鲍河传说着一个笑话,说:韩乎是个背锅上树——前(钱)紧的人,一次他得了病,去找大夫任务医治。任大夫给他一号脉查出病症,对症下药得人参。韩乎一听是贵药,就求乞道:“任大夫,有没有功效相同而便宜一点儿的药?”“熟地。”这个吝啬的家伙一听,有门,更进一步问:“有没有更便宜的?”任大夫看出他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就擩白①他道:“干狗屎和白糖!”这家伙还不识趣地追问:“不要白糖光要狗屎行吗?”
馒头醮受大刑人的血治痨病的偏方在旧社会很流行,为什么偏要醮死刑人的血?醮其它原因伤亡人的血或牲畜的血为什么就不行呢?至于这号问题就不好回答了,估计这要么有封建迷信色彩,要么就是特殊的血对病人有特殊的精神刺激作用吧?
胡善人临死环顾一周,看到了亲人,笑着死呐。那醮血吃馍的女子是他的大女儿胡玉雪。后来温妈向张嘴笑问起有没有吃血馍那回事儿,她矢口否认,说她姓张,又不姓胡,那根本不是她,是温妈认错了。弄得温妈一头雾水,反而以对玉瓶说了谎而为愧起来。
大榆树下的人们突然听到非常特别的声音,立刻齐刷刷地向天上望去。
①擩白:方言,用挖苦的话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