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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左右疾退,把太平军闪露出来。紧接着,湘军队里,门旗一分,五百洋枪队,突然闯出来,对准太平军猛烈射击。枪声震耳,子弹呼啸,太平军顿时倒了一大片,乱了阵脚,林启荣的左臂也受了伤。
别看林启荣长了个凶相,心可挺细,点子也不少。他听石凤奎、石镇伦说过,上次就吃了洋枪的亏,以致大败。他想:洋枪这玩艺儿,打远不打近,越跑越吃亏;假如杀在一处,洋枪也就用不上了。他大吼一声,好像雷呜:“不准退,给我顶住!冲啊——”说着,他头一个顶着枪子儿冲了过去。子弹在他身旁飞过,“吱儿,吱儿”直响。他的战马中弹,林启荣从马上摔了下去。可是他来了个“鱼跃”,又站起来,几步就冲到湘军洋枪队前,抡起铁鞭,拼命抽打。洋枪队一阵骚动,火力减弱。太平军随主将杀了上来,挥舞刀矛,展开了肉搏。洋枪队抵挡不住,被太平军赶得鸡飞狗跳墙,损失惨重。塔齐布和罗泽南见势不妙,忙鸣金吐兵,败回岳州。
林启荣杀性大起,也忘了伤痛,引军直追到顺昌门外,占领了官厢。
且说罗泽南、塔齐布。他二人败回岳州,见着曾国荃就说“好厉害呀,好厉害!”他二人说完了经过,曾国荃也很吃惊。他们感到手中兵力太少,马上派人去长沙求援。
次日,太平军向岳州发起猛攻,打得空前激烈,曾国荃、罗泽南、塔齐布亲自督兵守城。他们倚仗洋枪洋炮,击退太平军的多次进攻。
曾国荃等三个骄狂至极,站在城上百般讥讽挑逗。曾国荃跟望城下,冷笑着说:“长毛子,有种的上来。看你们靠什么进我的岳州城?”罗泽南也朝城下拖着长音,挑逗着说:“长毛!你们倒是攻啊,打呀?爷爷等得不耐烦了。有种的上来,爷爷请客,八个菜,两壶酒。”塔齐布也高声喊叫:“听说你们靠天父保佑,今儿怎么不灵了?大概你们的天父上妓院嫖娘们儿去了吧!”“哈哈哈哈!”守城的湘军,也不住地狂笑。
林启荣听了,气得“噢噢”直叫,在城外跳着脚骂道:“清妖!你们也听着,等爷爷杀进岳州,扒了你们的皮,拿你们的狗肉下汤锅!”清兵听到骂声,“啪!啪!”一阵子弹射来。林启荣赶紧躲进掩体。
枪声过后,林启荣一怒之下,亲自指挥全军,拼命攻城,也未攻下。又攻了两日,也毫无进展,反而死伤弟兄三四千人。这天晚上,主将赖汉英率领众将来了。林启荣向他禀报了全部经过,赖汉英叫他不要性急。
次日天明,太平军没有攻城。林启荣和苏三点诸将,陪着赖汉英察看了阵地。他们顺着新挖的战沟,来到离城最近的一座掩体里。
这个地方离城不到三百步,原来是座烧锅,房屋高大,砖墙坚固。经过几次大战,烧锅黄了,东家跑了,房子大部分都塌了。太平军利用这个旧址,修了几座堡垒,挖了几道战壕,四通八达,把顺昌门封锁得严严实实。
诸位要问:湘军在城上备有西洋大炮,不早就把它摧毁了?孰不知,那时大炮的威力,和现在的大炮相比,差得多得多。另外,那个烧锅旧址,范围很大,修的掩体很多。把这个掩体打坏了,还有那个。何况,坏了的还可以修好嘛!
闲话休叙。且说赖汉英站在防护墙后,手举西洋望远镜往对面察看:见岳州城果然坚固高大,城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一个个黑乎乎的炮口,对着官厢。城上也修了许多掩体,留着无数箭眼和枪眼,城门紧闭,城墙下是一道两丈多宽的护城壕。看来,要是硬攻,肯定不易拿下。
赖汉英一边看着,一边打主意。过了片刻,忽问左右:“掘子军调来没有?”苏三点回答说:“刚从安庆来到,正在用饭。”“你派个人,把他们的营官叫来!”“是。”苏三点派亲兵去了。
林启荣问道:“丞相准备用地雷?”赖汉英点了点头:“像这样难攻的坚城,必须叫土营治它。要不,得死多少人呢?再说,湘军不比其他官军。他们手中,洋玩艺儿较多,硬干是要吃大亏的。”一个姓袁的指挥说:“一定要抓紧时间破城。倘若长沙的妖兵到了,就更难对付了。”“是啊!”赖汉英一边听着,一边继续往城上观瞧。这时,身后有人跑来:“主帅,土营营官到!”赖汉英回头一看,来的正是鲁国进。
前文书说过,这个鲁国进是湖南长沙人,二年前参加了太平军,负土营全责。两年来,转战南北,为天国立下了大功,被天王授封为恩赏指挥。经他手培训了一支五百多人的掘子军,个个都是挖洞能手。他的两个徒弟张贤仪和杨-福被东王留在天京,鲁国进率领一部分人随翼王西征。前一个时期,鲁国进配合罗大纲炸开庐州,名声大震,被擢升为殿左三检点。这个人出身贫苦,对天国赤胆忠心,从来不叫苦,不争权,勤勤恳恳地工作,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他。
赖汉英笑着对鲁国进说:“听说你刚到,按理应该休息休息;可是,军情紧迫,就委屈你了。”鲁国进笑着说:“大帅大客气了,我就是为打仗来的。闲着没事儿干,更难受!”一句话把众人都逗乐了。赖汉英把望远镜递给他:“你好好看一看,这座城怎样攻打?”鲁国进举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说道:“外甥打灯笼——照旧(舅)呗!”他的意思是说:和攻其他城没啥两样,不外乎是借攻城的时候,冲到城下,挖洞埋药,点火爆炸。赖汉英问:“能不能变个招儿?”鲁国进忙说:“可以呀!”“你再好好看看,变个什么招合适?”鲁国进又把望远镜举起来,端详了一阵,然后说道:“此处离城墙有二百七十多步远。地下是沙土,比较干燥。卑职打算从脚下挖洞,一直掏到城里去……”赖汉英喜道:“你看能办到吗?”“差不多。”“不行,你必须说准确。”赖汉英盯着他的脸问。鲁国进把腰一挺:“能办到!”“需用多长时间?”鲁国进计算了一下,说道:“少说也得三天。”赖汉英摇头道:“不行,太长了。”鲁国进又说:“两天半吧,再不能少了。”赖汉英说:“一天怎么样?”“这个……”鲁国进睁大眼睛,吃惊地望着赖汉英,心里说:大帅疯了吧,这不是瞪眼说胡话吗?他不晓得挖洞的困难哪,三百来步的距离,得挖多少土?再说,城下那十几丈就更难挖了,城里挖到什么地方还不清楚!天哪,就给一天的工夫,除非神仙吹气儿。鲁国进心里这么想,嘴可没敢说。
赖汉英早就猜透了他的心情,刚想说话,就听“轰——轰——”炮声直响。霎时,一颗炮弹在掩体的正前方炸开了,顿时硝烟四起,砖石乱飞,把掩体震得哗哗直掉土。苏三点道:“请大帅回行辕吧,这里太危险了!”赖汉英把身上的土抖了抖,对城上鄙视地一笑,说道:“等着瞧吧,看我进城再教训你们!”他转身离开掩体。除苏三点留在这儿指挥外,其他将佐都随赖汉英回行辕而去。
赖汉英心急如火,回到行辕,又与鲁国进商量挖洞之事。并命石凤奎把那个最熟悉岳州城内情况的旅帅找来。不大工夫,那个旅帅来了。
这个旅帅是石凤奎的部下,在首次攻进岳州的时候,曾在城内呆了一个多月,非常熟悉城内情况。只见他画了一张草图,指指点点地说:“进了顺昌门,直着走是朝阳大街,横着走是顺城大街。朝阳大街店铺林立,非常热闹。顺城大街靠着城墙,比较荒凉。顺城街有个天王庙,又深又大,五六层院子。当初我就领兵住在这儿。这座庙距城墙很近。假如能把洞掏进庙里,那可就太好了。管保神不知,鬼不晓。”赖汉英听了,特别高兴,便决定把地道一直挖进庙内。鲁国进又详细询问了各方面的情况,计算了一下距离,就把地道的出口定在天王庙的正殿前。剩下就是时间了,他们左算右算,最快也需要两天工夫。赖汉英还拨给鲁国进三百精壮弟兄,以便灵活使用,鲁国进着手准备去了。
鲁国进当晚就选好了地道起点的位置——烧锅的跨院。这地方的四周,有大墙挡着,上面搭上席棚,城上发现不了。
第二天,鲁国进带领着七十名土营掘子军和那三百名精兵,拿着应用的家什,来到地道的起点,动手干了起来,他们挖的挖,刨的刨,运土的运土,进展得又快又顺利。天近中午,就掏了五十多步远。
赖汉英特别关心工程进展情况,亲自来监工。他看了一会儿,挽起袖子,也干起活来。弟兄们见主帅带头干活,干劲倍增,一个个豁出命干。掌灯之前,又掏进五十多步。
为了预防官兵发觉,太平军不断往城上开炮,有时还假意攻城,以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挖了一天一夜,已把地道挖到城下了。不过,越往前挖,越困难了。一来是往外运土的距离越来越远,二来是弟兄们的体力消耗很大,又困又乏。有的人手磨破了,有的人肩头压肿了,腰酸腿痛,疲惫不堪。洞里又黑又闷,呼吸十分困难。众人都咬着牙,坚持往下干。鲁国进手提灯笼,站在最前面,忙着看地脉,找方向,指挥挖掘、运土。
第二天掌灯的时候,赖汉英又钻进地道:只见洞高约四尺,宽约五尺,满可以容得下几个人并肩哈腰通过。赖汉英见着鲁国进,勉励了一番,然后问道:“挖得怎么样了?”鲁国进笑着说:“快挖通了,我估摸二更天以内就能通天。”“好哇!”赖汉英拍着他的肩头说:“通天的时候,千万要留神。若被庙里的人发觉,可就前功尽弃了。”“卑职一定要多加注意。”此时,赖汉英想:该安排进城作战了,呆了一会儿也就匆匆走去。
掘子军照旧挥舞着锹镐,奋力挖掘。快到二更天的时候,鲁国进估计快挖到头了,他朝着众人一挥手,弟兄们都停止了挖掘。洞里静得怕人,简直变成了一口土棺材。鲁国进侧着耳朵,贴到土上,听了又听。又把灯笼交给徒弟,他自己操起一把尖铲,轻轻地往上挖。挖了几下停住,再听一听。又挖几下,再听一听。他又挖了几下,只觉得尖铲碰上了一块硬东西。鲁国进用手一摸,原来是地面上铺的方砖。他心里一亮,暗道:可算挖到头了。他用手轻轻把方砖托起,一股新鲜空气透进洞里。挨着近的弟兄,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鲁国进探出脑袋,往外面察看:嘿!正是天王寺的正殿前,只见满天星斗,灰蒙蒙的月光,空荡荡的院落,连一点声息都没有。正殿里点着一盏长明灯,灯光忽隐忽现,偏殿里一片漆黑。据观察,和尚们都睡熟了。鲁国进把洞口开大一些,头一个蹿上地面。弟兄们跟着他,一个,两个,都上来了,黑乎乎地站了一院子,鲁国进把一个叫刘春的旅帅唤到跟前,附耳道:“你赶紧回去,向大帅禀报,就说咱们已经占领天王庙啦,请他快派兵来!”“是,是,是!”这个刘春钻进地道,跑着送信儿去了。
鲁国进又把几个官佐叫过来,一一做了安排,让大家分头行动。他自己带领一些弟兄把守洞口。众人分成五股,好像燕子一般,轻轻飞进各层院落。
正在这个时候,正殿的门突然开了,从里边闪身走出一个人来。他往院里一看,就叫唤开了:“来人呀,有贼啦——”夜深人静,能听出老远。太平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