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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地飘荡着这首歌。它是那么古老,又是那样年轻,犹如炎热的夏季里这片酷热难忍的田野,犹如这温暖芬芳的草丛中蝈蝈卖力的瞿瞿鸣叫,犹如夏日明亮的天空中云雀的啼鸣,犹如这片高远而深邃的天空。
他们是那样沉醉于歌声里,以至于汽车突然刹车时,他们差点儿从报纸堆上摔下去。汽车在马路中间停了下来,旁边一辆被炸坏的载重三吨的汽车翻在沟里,灰突突的轮胎翻了过来。年轻人脸色苍白,而他的同伴则迅速跨过车厢板,急忙向那辆翻倒的汽车走去。他的步伐奇怪而笨拙,像跳舞一样。过了一会儿,司机从撞瘪的驾驶室里拖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军需大尉。他的脸大概是撞上了玻璃,被擦破了,弄得伤痕累累,变成了灰土色。
上尉扒开了他紧闭着的眼皮。
“他死了。”他边说边脱下军帽,“里面还有人吗?”
“有。还有一位司机。”司机回答道。
“喂!干吗站着?帮帮忙!”上尉向手足无措的年轻人吆喝道,“没见过血吗?要习惯习惯,以后得非看不可……这一定是那两架侦察机干的。”
司机还活着。他闭着眼睛不时轻轻哼几声,看不见他的伤口,但是很显然,当那辆被炮弹击中的全速前进的汽车被抛到沟里的时候,他的胸部撞到了方向盘上,而驾驶室的碎块又把他压到了方向盘上。上尉命令把他抬进车厢。他在伤员的身体下面铺上了自己那件崭新漂亮、未曾穿过的军大衣。这件军大衣他总是用白棉布包着,小心翼翼地带在身边。他自己坐在车厢板上,把伤员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尽量开得快点!”他向司机命令道。
他小心地托着伤员的头部,并对自己那种想入非非的念头笑了起来。
当卡车驶进一条小村庄的街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有经验的眼睛一看就可以推测出这里是一个不大的空军部队的指挥所。几根电线在灰蒙蒙的李子树的树枝上和长在栅栏里干巴巴的小苹果树上延伸着,绕过水井的取水吊杆和木栅栏的柱子。在房子附近通常总是放着农用大车,堆着犁耙的稻草棚底下,现在可以看见被撞坏的“爱莫奇卡”汽车和“维利斯”小汽车。小窗户那昏暗的玻璃后面到处可见头戴浅蓝色帽箍军帽的军人们在晃动着,打字机劈啪作响,在一间电线密集的小屋子里还可以听到电报机有节奏的嘀嘀声。
这个大小路口交叉处的小村庄位于凄凉的、杂草丛生、荒无人烟的地带,像自然保护区一样被安然无恙地保存了下来。这足以说明,在德国人入侵以前,这一带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多么有规律,就连那个长满淡黄色浮萍的小池塘也蓄满了清水。它像一个清凉的斑点在一排古老垂柳的树荫里闪亮着,一对红嘴白鹅梳洗着羽毛,拨开丛生的浮萍,在水中游来游去。
伤员被抬进了一座挂着红旗的木房里。然后卡车穿过小村庄,停在乡村学校一座整齐的楼房前。凭着密布在被打碎的窗户里的电线,以及站在门厅里的一位胸前挂着冲锋枪的士兵,就可以猜出,这里是指挥部。
“我找团长。”上尉对勤务兵说。勤务兵正站在敞开的窗前解《红军战士》杂志上的纵横字谜。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发现,在指挥部的门口上尉机械地整理好自己的军用衬衫,用大拇指持平腰带以下的部位,扣上领口,他也随即效仿做了。现在,在各方面他都竭力模仿他那位沉默寡言,令他非常喜欢的同伴。
“上校没有空。”勤务兵答道。
“请您报告说,我带来了一封空军总部干部处的紧急公函。”
“请您稍候,他正在听空中侦察机组的报告。他吩咐不要打扰他。请您在房前的小花园里坐一会儿。”
勤务兵又聚精会神地解答纵横字谜去了。来人走进了小花园,坐到了用砖精心砌成的花坛上的一条老式椅子上。花坛如今已经荒芜了,野草丛生。战前在这样寂静的夏日夜晚,年老的女教师工作之后一定会坐在这里休息。从敞开的窗户里清晰地传来两个声音,一个嘶哑的声音激动地报告说:
“就在通往大高拉霍沃和克列斯塔沃兹得维任斯基教堂的道路上,密集的卡车车队在急速前进,看来,都是朝一个方向——朝前线去的。就在这个地方,在教堂附近的山谷里有许多坦克和卡车……我想是集结了大部队……”
“你为什么这样想?”一个男中音插嘴说。
“我们遇到了非常强大的阻击,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昨天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厨房冒着炊烟。我紧贴着房顶飞了过去,扫射一通想吓唬吓唬他们。叮是今天那里却不得了!炮火猛烈……很显然是向前线开去的。”
“那么在‘了’字区域里情况怎么样呢?”
“这里也有行军,只是动静小些。在小树林附近有大批坦克纵队在行军,大约有一百辆,一个梯队接一个梯队地延伸着,足足有五公里长。大白天就这样行军,也不掩蔽。这也可能是伪装行军……就在这里,在这里。后来在那里测定了炮兵的位置,就在前沿阵地边上。还有许多弹药库,都用木柴覆盖上了。昨天这些都没有……是一些大仓库。”
“完了吗?”
“就这些了,上校同志。您让我写报告吗?”
“还要什么报告!立刻到军部去报告!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喂,勤务兵,叫我的‘维利斯’来!送大尉到空军司令部去。”
团长办公室设在一间宽敞的教室里。在一个墙壁用光秃的原木拼成的房间里总共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几个皮制的电话套,一个装着地图的飞行皮囊和一支红铅笔。上校是一位身材矮小,动作迅速,体格健壮的人。他两手背在身后,顺着墙在屋里走来走去。他思索着,两次从站得笔直的飞行员身旁走过去,然后突然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询问地抬起削瘦刚毅的脸。
“上尉阿列克谢-密列西耶夫,”皮肤黝黑的军官立正,行了军礼,自我介绍道,“前来听您指挥。”
“上土亚历山大-彼得罗夫。”年轻人报告说。他努力把身体挺得更直,把军用高筒皮靴在地板上敲得更响。
“团长伊万诺夫上校。”主人嘟哝说,“信函在哪儿?”
密列西耶夫动作麻利地从皮囊里取出信,交给了上校。上校草草地看了看送来的信,然后目光迅速地打量着来人。
“好,来得正是时候。只是为什么他们派来的这么少?”——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奇:“请问,您就是密列西耶夫吗?空军司令部参谋长打电话跟我谈起了您的情况。他告诉我,说您……”
“这并不重要,上校同志。”阿列克谢有些失礼地打断了他的话,“您允许我执行战斗任务吗?”
上校好奇地看了看上尉,然后赞许地笑了笑,点头说:
“对!……勤务兵,把他们送到参谋长那儿去,以我的名义去安排,给他们口粮,安排他们住宿的地方。还要告诉参谋长,把他们编入大尉切斯洛夫的近卫军航空大队。去执行吧。”
彼得罗夫觉得团长有点过于忙乱。密列西耶夫却喜欢他。那些动作迅速,能立刻、轻易地理解一切,能准确地思考,果断地作决定的人很合阿列克谢的口味。他们在小花园里偶然听到的空军侦察兵的报告仍然在他脑中萦绕着。根据一个军人所能理解的迹象看:根据他们从军部出来后所走的道路都被堵塞了,只能用举手示意的方式从一辆车换乘另一辆车前进这一点;根据每到夜晚路上的哨兵就严厉地要求汽车遵守隐蔽的命令,威吓那些触犯者要射穿轮胎这一点;根据偏离前线公路那边的小白桦林中集结了大量的坦克、卡车和人炮而变得嘈闹和拥挤这一点;根据今天甚至在荒无人烟的野战道路上他们也受到德国侦察机的攻击这一点——密列西耶夫明白,前线暂时的平静已接近尾声了,就在这个地区德国人企图进行新的进攻,这场进攻不久就会发生。红军指挥部知道这一点,并准备予以适当的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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