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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有几句话要跟您说的,真遗憾。”说着,露出了嘲讽的神色。
“我正在犹豫,到底该不该特地叫您,跟您说话。”
礼子默不作声。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向您道歉,这一点要跟您讲清楚。”
“哎呀,什么道歉,这种事是不适合您的嘛。”
“嗯。不过,我是体会到女人真正价值的人。像礼子你这样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只会在意外的地方破坏周围的人的命运,是人生的害鸟。”
此人怎么会讲这种话!礼子用怀疑的目光望着伯爵。
“你到底也不会明白:要使四邻平安地生活下去,惟有跟像我这样的男人结婚。我们这些人比起普通的鸟,要在更高的天空中飞翔。于是就连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感到寂寞……”
“这我也知道。不过,我已爱上了有田。”
礼子坦率地这样表白。
“爱?哼,凭你的性格能那样随随便便地说‘爱’这种话吗?问问你自己的良心好啦。”
礼子气得浑身直哆嗦,紧闭双唇,一副准备挑战的眼神。
“那种话只有你那失了魂的躯壳表明无能时才会讲。”
“我洗耳恭听。我想这是你的悲剧……”
“哼,我不能讲爱礼子这种话,若是初枝我倒能爱……”
“初枝?”
“是初枝呀。”
伯爵犹如砰的扔掉一块小石头似的,说完这话后正要离身朝车子走去。礼子慌慌张张地回头一看,初枝和正春走了过来。
两人面色苍白,沿着博物馆的围墙走在宽宽的路上。
看起来他们甚至忘却了相互安慰各自分离的心。如果有人从一旁对他们大喊一声,他们马上就会应声倒下去。
垣墙旁的杜鹃已长齐嫩叶,樱花在枉然谢落。
两人一声不吭。
礼子和伯爵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们。朝子急忙朝他们走过去。
正春突然低头行礼,脸微微发红。
“是来迎接的吗?”
他这样无意义地问。
初枝心不在焉地转过脸去。
“初枝,是小姐哟。”
朝子小声嘀咕。
初枝睁大了饱含着无法形容的亲情的大眼睛,旋即又为悲哀所笼罩,她朝礼子走去。
伯爵难道会看不见?
正春和朝子不安地望着礼子,跟在初枝后面走来。
七
正春马上发现了伯爵。
他由于愤怒手指尖颤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正值春季展览会时节,赏花的人也经过那里。即使光礼子自己,也够引人注目的。
一接触到正春那憎恶的目光,伯爵马上身不由己地摆出一副准备干架的架势,眉毛不停地抖动。
他以为正春已经知道自己的事。
尽管如此,初枝到东京来对伯爵来说,仍然是突然袭击。
“初枝!”
礼子呼唤着走近她。
初枝看见了伯爵。
她心里吓了一跳,可是,她的手已被礼子拽住了。
初枝的手冰凉,且微微出汗,一种异常的恐怖传给了礼子。
礼子转过头去望伯爵。这时她感到初枝的身体向自己倒过来,难过得仿佛要向自己倾诉似的。
礼子感到心里发出一种声响,眼睛在激烈燃烧。
伯爵眼睛看着一旁。
初枝和礼子眼睛极其相似。她们的目光好像要刺向伯爵。
难道由于是姐妹的关系?难道是女人对待侮辱的极端的愤慨?
正春见初枝朝伯爵走去,正欲自己抢先猛扑上去,因为礼子拽住了初枝的手,这才强忍怒火站在原地不动。
然而,这却是若无人跟伯爵扭打在一起就无法得救的奇异的一瞬间。
面对这种敌意,伯爵也未后退。
伯爵想对他们大骂一顿残忍的话后,迅速钻进车子,但是由于对方三人因强烈的屈辱已猛然反扑过来,他无法逃走。
必须彻底战胜它。
“初枝!”
伯爵满不在乎地叫喊。
“初枝,是我。”
接着,毫无顾忌地走过来。
“我找这孩子有事。跟我一起回去吧。”
初枝为他的气势所压倒,倏地闭上眼睛。
“要干什么!”
正春挡在伯爵面前。
“是你!”
也许是害怕众人目光,伯爵仅冷冷一笑。
“是你就好。我的事你去问她。”
“什么!”
正春铁青的双颊肌肉绷得紧紧的,嘴唇在不停颤抖。
这时,初枝出人意料地挣脱掉礼子的手,正面盯着伯爵,一字一句地说:
“我,我……初枝已经死了。”
四周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初枝挺直腰板站着。
“初枝。”
礼子把手搭在初枝肩上,只觉得如同一块化石般硬邦邦的。
“为那种事值得死吗?回家吧。”
伯爵乘上车。
初枝还站着一动不动。
谁都不吭一声。
朝子灵机一动叫了一辆空车。
一乘上车,初枝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垂下了头,却扭着身子说:
“我,独自到一个地方去。”
八
有田的家离美术馆很近,步行只要四五分钟,礼子尚未找到安慰初枝的话语,车子就到了家。
初枝一下车随即独自一人先跑进朝子房间。
正春和礼子被迎到楼上。
两人脸背着脸,沉默不语,在这种场合,亲骨肉的感觉更令人喘不过气来。
说是亲骨肉关系,那上面却产生了新的断层。
正春小时候就暗中听说礼子是异母妹妹,每当看见做姐姐的房子露骨地蔑视礼子,就感到一种良心上的耻辱,而故意袒护礼子与她亲近。后来反而为这位与自己一岁之差的妹妹的美貌所吸引,也许这是存在微妙隔阂的原因。
正春有时甚至把礼子有一种对什么复仇意味的倔强视为自己一家人生活的一个侧面。
然而,说什么礼子是阿岛的孩子,是初枝的姐姐,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第一次现实地面对命运的暴力,正春的基础崩溃了。
如今难道那要成为必须与初枝断绝爱情的理由?难道那将成为必须彻底付诸实施的理由?甚至其判断也是从极端走向极端。
“对小姐,请什么也不要说。就这一点拜托您啦。我将要去很远的地方。”
在博物馆后院,初枝仿佛由于孽缘而浑身发抖,这样对正春说。
即使没说让他不要说的话,正春在这里也不会对礼子说的。
就这样和礼子默不作声,只会更加令人难受。
“我是太自以为是了。正像礼子你曾经说过的那样。”
“是啊,我们就像是把初枝推到厄运的陡坡上去的人。”
礼子一吐为快地说:“哥哥,您不是女人,很幸福啊。”
三个女人有三种悲哀,在得知礼子为初枝的姐姐的现在,更令正春感到心里憋得慌。他反省自己正是表演悲剧的丑角。
“对礼子也不知该如何道歉,都是我从旁插了一杠子……”
“别说了,怎么讲这种话。再没有像她那样轻信人家的诚实人了,初枝不是毫不怨恨哥哥吗?”
“不是怨恨或生气的问题。”
“那么,是什么问题?哥哥难道不是无法安慰她吗?从博物馆出来时,你俩那脸色,又怎么解释?”
“那是……”
正春把想说那是由于得知初枝是你妹妹这句话咽在了喉咙口。
“可是,像她这样的姑娘,遇到那样的不幸,能轻易安慰得了吗?”
“是的。”
礼子使劲儿点点头。
“她眼睛看得见东西是那么高兴,说所见到的一切都很美。她曾那么盼望春天来临。现在不就是春天吗?”
“一想起这些,兴许眼睛看不见还是很幸福的。”
“没出息。”
礼子叫喊着,她仰望天空,眼泪汪汪。
“花不正开着吗?哥哥你向初枝打听过春天是美丽的吗?要是她现在仍像过去那样,春天看上去还很美,那该多好!”
九
“初枝,你不到楼上去吗?”
朝子边沏茶边喊初枝。
初枝倚在朝子书桌上眺望着庭院里的麻雀。
“不。我不想再见到他。”
“哦?”
朝子自己上楼去了。
初枝的话音比想象的要爽朗,因此她放心了。
从刚才的情景,朝子也大概揣测到初枝的事,用不着去张望拉门里面的初枝。
“初枝她……”
礼子漫不经心地问。
“唔。”
朝子暧昧地答了一声,由于无话可讲,便问道:
“要我去叫她吗?”
“算啦。”
礼子对着正春说:
“哥哥,您还是回家去好。”
“嗯。”
突然被礼子这么一说,正春红了脸。
正春感到礼子并非作为自己的妹妹,而是作为初枝的姐姐留在这里。
“我看还是暂时不要去惊动初枝为好。”
“不过……我哥快要回来了。”
朝子这样缓和了一下气氛,可是正春已站起身。
“初枝,他要回去啦,初枝。”
朝子在喊。这时正春站到大门口等待,但初枝没出来。
“她就拜托你们啦。即使她母亲来接她,也请坚决不要让她回去!”
正春对朝子这样说。
留下的礼子来到初枝所在的房间。
初枝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脸颊。
礼子在初枝身边随随便便地坐下便若无其事地笑起来。
初枝仿佛被她吸引,转过头来。用手捂的地方虽然红了,但却无哭的痕迹。
“把我的衣服给你带来了。都是一些平常穿的西服,不多。”
礼子说道。
初枝乖乖地点头。
“把我的让她穿了,可穿着走到外边,不是袖子短,就是太素气,显得很可笑。”
朝子也站在后边笑着。
礼子摸摸初枝的肩膀说:
“没有可放的肩褶么?”
朝子说:
“是把我穿过的旧和服接长的。”
“男人们都是虚情假意,一切都是谎言。”
礼子满不在乎地说完这句话后,又接着说:
“初枝,我替你化妆吧。”
初枝愕然,瞟了一眼礼子。
礼子从楼上取来手提包,动作粗野地硬让初枝坐到镜子前面。
温暖的泪水沿着初枝的双颊淌下来。
“高滨大夫,就是给初枝做手术的人,他总说想听初枝谈谈做完手术后看见各种各样的东西的感想。待会儿我们去看看他吧。”
初枝摇头。
礼子佯装没看见初枝的神情,说:
“去吧,还可去接接有田呢。”
由于没擦掉眼泪就往上涂白粉,连睫毛也变白了,初枝皱起眉头。
十
高滨博士单独呆在医院的教授室内,好像是以打发春日下午的疲劳为乐。
“来得太好啦。闲极无聊正在看麻雀呢。”
博士温和地望着初枝。
“哎呀,我也……”
初枝受他感染微笑着说,“刚才我也在看院子里的麻雀啊,看过后才来的。”
“这令人高兴。对,确有这种事。经我做过手术后复明的人,在某个地方跟我在同一时间也正在看麻雀。”
博士那张老人般的脸庞因感激而显得容光焕发。
“那种事是当然的。不过,平常往往容易忘记那当然的事。你说得太好啦。那样想的话,我也一样,无论看什么东西都是很难得的哟。”
初枝点头。明亮的心灵之窗顿时敞开。
是这位老人使自己复明的记忆,强烈地苏醒过来了。
而且,还有一种现在也看得见东西的喜悦。
“请也常到老人这里来呀!”
“好。我也是来到先生这里后,才想起了我的眼睛能看见东西的。”
“那太好啦。因为不光是眼睛嘛,甚至连人活在世上这种事,平常也会忘记的。”
初枝再次点头赞同。
博士兴致勃勃。
礼子反而感到有点扫兴。难道博士看不出来初枝由于悲伤而憔悴不堪?还是故意视而不见呢?
同时,礼子感到其中也包含着自己的一种类似嫉妒的心情。
一种暧昧的嫉妒。那是一种对初枝天真无邪的坦率,反而惊诧,觉得具有奇异的生命力的心情。
“这样就好。还是带她来的好,正如我所想象的那样。”
礼子对高滨博士的名医派头深感钦佩,她催促初枝离开了医院。
现在,初枝对礼子是自己的姐姐这件事也感到很高兴,从心底涌现出来的亲情,使得她不知怎么说才好。
初枝紧挨着礼子,漫不经心地用手去触摸礼子的和服。
她们坐在长满嫩叶的银杏树下的长凳上等候有田,有田马上出来了。
“绿树映在有田的脸上。”
初枝有点孩子气地这样说,脸微微泛红。
礼子吃了一惊。
从初枝的声音也可知道她心灵之窗敞开着。那声音里有一种呼唤自己心上人的亲切感。
“我们刚才去过高滨大夫那里。”
礼子若无其事地说。
“是吗?初枝她……”
有田疑惑的目光望着初枝。
“我给她化的妆。”
“是吗?”
有田信步往前走。
初枝独自一人环视着树丛和天空。
“我哥哥去过您家。”
礼子小声对有田说。
“怎么办好呢?”
“嗳,顺其自然吧。”
“什么叫自然?”
礼子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激昂的声音。
“有田你说的自然指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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