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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小说网 www.cdjxj.net,最快更新再婚的女人最新章节!

闭云中路。仙女多婀娜,人间且小住。

    君诺重九鼎,古歌“艾草”作凭证,却如朝露影。残露犹

    自系一命,无奈又过今秋梦。

    倘若人长寿,此日烦忧追忆否?如今甚怀旧。

    厌居尘世避山间,夜半明月照无遗。

    这些《小仓百人一首》中的和歌大概家喻户晓,被定家这样抄录下来,就索然无味,似乎和歌的生命就此枯竭,但我自己注视着定家那笔法古怪的字体,忽然觉得自己的残年的悲哀难道也会如此,我会在这种悲哀中长命偷生吗?这恐怕因为尽管我不怎么喜欢定家的书法,但面对他的真迹,毕竟感受到定家的人生际遇以及他寄情于古歌的心怀,同时自己也已经衰弱到“残露犹自系一命”的缘故吧。

    前此日子,我在旧书店看到一本《伊势集》,集定家书法,比较齐全。那家旧书店还有西行法师真迹、藤原定家手抄本《山家山中集》,评点、眉批皆出自定家之子。与西行、定家相比,实隆自然望尘莫及,然实隆墨迹之贱确也反映出末世人之衰败,未免令人哀叹。我在那家旧书店见到实隆自咏自书的《住吉法乐百首》和三十六歌仙的纸板。

    义政、义尚与住吉也有直接关联,但我是因为这本《往吉法乐百首》把他们与住吉硬拉在一起的。在我涉览的有关义尚的资料中,实隆公记实在举足轻重,将他与东山的那些人,例如宗抵联系起来探讨也颇有意思,我对实隆怀有亲切之感。他作为钦差特使前往近江探望隐居故里的义尚,醉意陶然地回京,日记里的那些文字,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忍俊不禁。实隆在捍卫皇室、保护古籍方面鞠躬尽瘁,但作为歌人、古典文学家,比起镰仓的定家,实在不能望其项背,也不具备稍在其前的兼良那样的造诣实力。他为人敦厚温良,性情开朗乐观,同样苟全于兵荒马乱之末世,却没有义尚父子、宗抵那样痛心疾首;虽无佳作传世,其一生行止却是时代的写照。这样一个形象的实隆倒令人倾心好感。

    《住吉法乐百首》自然录有百首和歌,制成手卷,稍长,既不能镶入匾额,也不能当横披,况且和歌、书法亦均非上乘,售价之低令我吃惊,也就没有买,事后却时常想起挂念于心。我对和歌、书法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几乎记不得了,但总想有一份实隆的手迹置于身旁作为对其人的怀思。

    我在住吉的旅馆看到朋友须山抄写的《梁尘秘抄》里的和歌时,也很自然地想起实隆的《住吉法乐百首》。

    我手头还留有一些与去世的朋友抄写和歌所用的同样的方形纸板。又被人索求墨迹,便在一张纸板上抄录住吉的和歌。

    夜寒兼衣单,望处鹊噪欲降霜。

    然后在另一张纸板上抄录一首古代和歌:

    谅亦可哀住吉神,虚幻之舟撑来时。

    后三条天皇的“虚幻之舟”原意何指?对于我来说,这“虚幻之舟”只能是指我的心灵、我的人生。

    我为什么如此牵强附会地从灵华的《月中桂》、义尚的和歌墨迹联想住吉呢?大概因为我这个人注定着非去住吉不可吧。

    我5岁的时候是否走过住吉神社的,现在对我也是“梦乎现实乎?不知是梦还是真”。

    5岁那一年,母亲牵着我的手去住吉。“牵着我的手”绝非言过其实。我小时候大人不牵着我的手我不敢出门。好像我和母亲在前面站了好长时间。我记得又高又陡,可怕地鼓翘起来,令人望而生畏。母亲比平时格外亲切温柔地鼓励我,说行平已经长大了,这座桥走得过去。我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点点头。母亲一直盯着我的脸。

    “过了桥,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是听起来很可怜的事吗?”

    “对了,是很可怜、很伤心很伤心的事。”

    那个时候,好像大人们都乐意给孩子讲悲哀可怜的事情。

    一旦登上,其实并不可怕。我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力量,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走过去,但那时的确被母亲使劲拽着手或者扶着身子。走到桥顶,我也达到得意的巅峰。就在桥头上,母亲告诉我一件惊骇的事。

    母亲的原话我记不清了。她说她不是我的亲妈,我是她姐姐的孩子,我的生母前些日子去世了。

    下桥比上桥害怕。我是被她抱下来的。我觉得母亲在桥顶上告诉我这件事太具有戏剧性。我真的在5岁的时候走过那座吗?我连这件事都怀疑,可见记忆力已经很糟糕。也许是我的妄想编织的幻梦。但是,五十年前那个女人为了求神护情对我坦言真相,也许先要看看年幼的我是否有勇气走过。我参拜的出生地守护神就是任吉神社。

    姐姐的死去对母亲震动很大,她才不得不把实情告诉我。但我并不怨恨她,不论是否在上,我只记得泪水顺着母亲自皙的下巴流淌,然而从那一刻开始,我的人生变得疯狂。

    不久,我开始觉得我的出生颇为蹊跷,生母之死也不正常。

    我生母和养母的家都离住吉不太远,可是我除了5岁那年去过一趟住吉外,后来再没去过。

    如今活得穷困潦倒以为死期将至之时,心头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再去看一次住吉的,却不料在住吉的旅馆里偶尔看到须山留下的墨迹,这大概是某种因缘吧。

    第二天早晨,我一边念叨着“虽云佛常在,哀其身不显。拂晓人声寂,依稀梦中见”,一边往住吉神社走去。从远处望去,那座出乎意外地高大,5岁的胆小鬼很难过得去,可是近前一看,不禁失笑。原来桥的两侧都凿有几个踩脚的窟窿眼。我做梦也没有想起还有这样的立脚点。至于是否还是五十年前的老样子,自然不得而知,但桥上有踩脚的窟窿眼使我像傻子一样呆立桥前。

    当我手抓栏杆脚踩窟窿眼一步步走上桥的时候,发现窟窿之间的距离比较宽,5岁的小孩子的脚步怎么也够不着。我下了,长叹一口气,心想我的人生历程中是否也曾有过这窟窿眼般的立脚点呢,无奈遥远的悲哀和衰弱仿佛使我眼前一片发黑。

    你在何处?

    (郑民钦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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