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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溜目四顾,最后眼光停留在通往屋顶阁楼、那道封了尘的木门上,门上原封不动的尘积,显示搜屋者并没有上去,这也表明了对方的戒心不大,我也找不到窃听器一类的东西。
取出开锁的工具,打开了木门,一道黑沉沉的楼梯,往上作六十度角伸延,陡斜异常。
在门后找到了电灯的开关,但电灯却是坏了。
我亮着了电筒,走上楼梯。
脚下“嘎嘎”作响,我以手拔开封路的蛛网,屏着呼吸,忍受着身体移动惹起的飞扬尘屑。
终于跨过最后一组,一个四百多尺的空间呈现眼前。
没有任何家私杂物,只有一个巨型的三脚钢琴,一张长方形的琴凳,和一个被木板封了的窗。
奇怪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楼梯这么窄小,爵士如何将这琴运上来?唯一的方法或者是从大窗吊上来,那还必须拆了部分墙壁,谁会做此蠢事,为何不干脆将它放在楼下的大厅里?
我走到琴旁,用电筒仔细地照射。
巨型琴浑体呈深红色,其间透着点点奇异的金光,就像给洒上了金粉,我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木质。
更奇怪的是这琴并没有被任何东西包起或掩盖,但琴身却不见一点尘屑。
心中一动,环目四顾,这里和蛛网封路的楼梯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竟然见不到一个蛛网、一点尘屑,也没有任何蟑螂、老鼠一类在这环境里的必有产品。
我伸手在琴身触摸。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泛起。
心中暖洋洋的。
一股热流从琴身流注进我体里,又从我体里倒流回去,好象有点东西送到了我那里,也带走了一点东西。
我大骇缩手,在我的杀人生涯里,从未试过似此刻般地失去冷静。
阁楼一片寂静。
奇怪在这密封的空间并没有腐败空气的味道,也没有气闷的感觉,可是我并没有发现此一目了然的地方有任何通气的设备。
一切是如此平和静宁。
却又是如斯怪异诡奇。
我不甘心地再碰触琴身。
这次奇怪的暖流没有了,难道刚才只是幻觉?
琴身出奇地冰凉,木质柔软温润,照理这是并不适合作琴身的材料。我对木材并不在行,不知这是什么木料。
我走到用木板封闭了的窗前,关掉了电筒,一束柔和的暗弱光线,从封窗的其中一块缺了边角的木板透射入来,破洞刚好看到俱乐部的正门,角度比楼下更理想,我计算子弹射出的位置,穿进目标的身体部分。
“叮!”
我整个人吓得跳了起来。
琴竟自动响起来。
不!绝不会是鬼魂,我是个无鬼论者。
我头皮发麻地看着像怪物般立在房中间的三脚琴。
我虽杀人无数,但被杀者都是匪徒、毒枭、恐怖分子等该杀的人,这是隐身人的原则,这些凶徒轻松地在法网外逍遥自在,正需要有我这类不受约束的执法者给以处决。
但在我眼前的却又是活生生难以解释的现实。
我深吸一口气,往钢琴走去。
真怕它忽地又响奏起来,那时我应怎么办?
没有任何事发生,我小心地掀起覆着琴键的盖子,一长列雪白的琴健现在眼前。
我伸手下去,手指轻动,叩了几个清音,只觉得琴音像响起自遥不可触的远处,心中兴起了一种平和宁静的感觉。
我多少年没有听人弹琴了?
这些年来,为了使自己变得更冷血无情,举凡和情绪有关的东西,我都避则不碰,音乐是其中之一。
每次杀人之后,我都找个地方花天酒地,狂玩女人,然后弃之如敝屣,只有那样才可使我松驰下来。
犹记得母亲最喜弹琴。她常弹奏的那小调已久被遗忘,忽然间又清晰地在我的脑海里活跃起来。我像是看到永不剪发的母亲,垂着乌黑的长发,阳光从她身侧的大窗透进来,将她侧脸就线条分明,但细节模糊的轮廓。
但母亲已死了。
在一次银行的械劫案中,成为了被牺牲的人质,匪徒枪杀她时,我离她只有尺半,她的手还拉着我。
她整个头爆裂开来。
我连叫喊的力气也没有。
我憎恨父亲,自我五岁他抛弃我们母子时,我便用尽所有力气去恨他。
可是十二岁那年连母亲也被迫离开了我!那颗可恨的子弹使我变成一无所有。
所有这些久被埋葬的思忆泉涌而出,一股无可抗拒的悲哀攫抓着我的心灵,我很想哭上一大场,在我以为自己已丧失了哭泣的能力之后。
蓦地我发觉自己挨着琴身坐在地上,泪水淌了一脸。
阁楼出奇地宁静,我似乎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那是风声。
是柔风拂过茂密的森林和广阔原野的声音,但一刹那后我双耳又贯满了大自然里的各种响声,河水奔流,万鸟离林。
不知怎的我竟沉沉睡去。
发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我在森林里奔驰,在那人迹不到的丛林中,忽地现出了一大片空地,空地里有株粗至数人才可合抱的巨树撑天而立,土人拿着火把,围着巨树在舞祭。
醒来时已是上午十时多。我吓了一跳,多年来我从未试过如此地熟睡,通常一晚里我最少醒来三至四次,只要一点异响,便能立即惊醒。
琴盖依然打了开来。
我将琴盖阖上,暗笑自己昨晚不知为何大动情怀,难道只为了这琴?
半小时后我到了镇内,首先打了个电话,买家果然将酬金汇进了我在瑞士银行的户口内,使我安心地全力进行暗杀纳帝的行动。
坦白说,要杀一个人易如反掌,只要你能掌握他行踪的情报,这方面我是高手中的高手,但当然这亦耗费了我一半以上的酬金。
反而事后如何躲避对方盛怒下的追杀才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尤其纳帝既有政治背景,又有毒枭作后盾,否则美国的中央情报局早送了他进毒气室了。
我在一间意大利人开的快餐店内,叫了一客意大利薄饼,医治饿透了的饥肠。
“先生!”
微弱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愕然回头,入目是位清秀可人的少女,穿着很朴素,但身材匀称,有种健康动人的青春美态。
她怯怯地,畏缩地道:“我可以坐下吗?”
我心中竟然感到一阵兴奋,流过一道难以形容的快感。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自母亲死后,那脾气暴燥、酗酒后便对我拳脚交加的舅父,令我养成了冷漠而不易动情的性格。
可是这一刻,我竟很想她坐下来,是什么令我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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