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秘密情报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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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年轻的女人听到他向她直接发出的呼吁和他发音不清的话语,跟先前一样不动声色,继续保持完全中立,直到罗布跟他的对手挣扎搏斗之后,退到一个角落里,才脱了身,站在那里,喘着气,用胳膊肘防护着自己;老太婆也喘着气,又气又急地跺着脚,看来正在积蓄精力,以便重新向他猛扑过去。在这紧急关头,艾丽斯插进来说话,但却不是对磨工有利的。
“干得好,妈妈。把他撕得粉碎!”
“怎么,年轻的女人!”罗布哇哇地哭着说道;“您也反对我吗?我做了什么事啦?我想知道,为什么要把我撕得粉碎?一个小伙子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们两人当中任何一位,你们为什么要把他掐得气都透不过来?你们还有脸称自己是妇女呢!”恐惧与苦恼的磨工用袖口擦着眼睛,说道,“你们真叫我吃惊!你们妇女的温柔到哪里去了?”
“你这条忘恩负义的狗!”布朗太太气喘吁吁地说道。“你这条不要脸的、无礼的狗!”
“我干了什么事,冒犯了您什么啦,布朗太太?”害怕的罗布反驳道。“一分钟以前您还很喜欢我呢。”
“三言两语、爱理不理的回答,绷着面孔、很不高兴的讲话,你想用这来顶撞我,堵住我的嘴,”老太婆说道。“我!就因为我对他主人和那位夫人的一些传闻感到好奇,他竟胆敢对我耍滑头!可是我不打算跟你再谈什么了,我的孩子。现在走吧!”
“说实在的,布朗太太,”悲惨可怜的磨工回答道,“我从没有暗示过我想走。布朗太太,请别那么说吧。”
“我什么话都不说了,”布朗太太说道,一边把她弯曲的手指动了动,使得他在角落里蜷缩得只及原先体积的一半大小。“我不再跟他讲一个字。他是一条忘恩负义的狗。我跟他断绝关系。现在让他走吧!我将唆使那些能说会道、能痛骂他的人,那些他没法子摆脱的人,那些像蚂蟥一般叮住他不放的人,那些像狐狸一般悄悄跟随在他后面的人来对付他。可不!他知道他们。他明白他过去的把戏和他过去的生活方式。如果他已经把它们忘掉了的话,那么他们很快就会使他记起来。现在让他走吧,有这样一群伙伴来来回回地一直跟着他,看他将怎样去为他的主人效劳,怎样去保守他主人的秘密吧。哈,哈,哈!艾丽,虽然他对你和我把嘴巴封得严严的,滴水不漏,可是他将会发现,他们是跟你和我完全不同的一类人。现在让他走吧,现在让他走吧!”
弯腰曲背的老太婆开始绕着直径为四英尺左右的圈子,一圈一圈地踱起步来,一边不断重复说着这些话,同时在她头顶挥动着拳头,嘴巴在咀嚼着;磨工看到这种情形,感到无法形容的惊愕。
“布朗太太,”罗布从角落里稍稍走出一点,哀求着,“我相信,您平心静气地再想一想以后,是不会伤害一位小伙子的吧,是不是?”
“别跟我说话,”布朗太太继续怒气冲冲地绕着圈子走着,说道,“现在让他走吧,现在让他走吧!”
“布朗太太,”苦恼的磨工苦苦哀求道,“我并不是故意要——啊,何必要让一个小伙子遭受这样的苦难!——我只不过是说话小心谨慎罢了,布朗太太,就像我平时总是小心谨慎的一样,因为他是什么都能查问出来的。说实在的,布朗太太,我是很乐意聊聊天的,可是我必须要知道,它不会从这房间里再传出去才行。”他神色可怜地说道,“请别继续这样说。唉,难道您就不能行个好,给一位小伙子说一句好话吗?”磨工在绝望中向女儿呼吁道。
“喂,妈妈,你听到他的话了吧,”她不耐烦地晃了晃脑袋,用严厉的说道,“再试他一次;如果你跟他再闹翻的话,那么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毁了他,跟他断绝关系。”
布朗太太似乎被这个十分亲切的劝告所打动,立刻开始嚎哭起来,然后逐渐平息下来,用胳膊搂着赔礼道歉的磨工,磨工露出一副难以形容的愁眉苦脸,拥抱了她,然后像一个受害者一样(实际情况也正是这样),重新坐到原先的位子上,紧紧地挨在他的尊敬的朋友的身旁,极为勉强地装出一副亲热的面容,但却十分明显地流露出绝然相反的感情;他听凭她把他的胳膊拉到她的胳膊里,不再放开。
“主人好吗,亲爱的宝贝?”当他们这样亲睦地坐在一起,已相互祝酒干杯之后,布朗太太问道。
“嘘!请您说得轻一点好不好,布朗太太?”罗布恳求道。
“唔,我想,他很好,谢谢您。”
“这么说你没有失业,罗布?”布朗太太用甜言蜜语的声调问道。
“唔,我不能完全说是失业,也不能说是就业,”罗布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仍旧拿工资呢,布朗太太。”
“没有什么事情做吧,罗布?”
“现在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做,布朗太太,只不过是——
张开眼睛看看罢了,”磨工可怜地转了转眼睛。
“主人到国外去了吗,罗布?”
“哎呀,请做做好事吧,布朗太太,难道您跟一位小伙子不能聊点儿别的吗?”磨工突然绝望地喊道。
急躁的布朗太太立刻站起身来;被折磨的磨工拦住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是的,是的,布朗太太,我想他是在国外。她瞪着眼睛在看什么呀?”他最后一句话是指布朗太太的女儿说的;她的眼睛正凝视着站在他背后、现在又往外看的那张脸孔。
“别管她,孩子,”老太婆说道,一边把他往身边拉得更近一些,以防他转过头去看。“那是她的习惯——她的习惯。
告诉我,罗布。你看见过那位夫人吗,亲爱的?”
“哎呀,布朗太太,哪位夫人呀?”罗布用一种乞求怜悯的声调喊道。
“哪位夫人?”她反问道。“那位夫人;董贝夫人。”
“看见过,我想我看见过她一次,”罗布回答道。
“她是在那天夜里走的,是不是,罗布?”老太婆凑近他的耳朵,说道,同时密切注视着他脸上的各种变化。“哎嘿!
我知道是在那天夜里。”
“唔,如果您知道是在那天夜里,布朗太太,”罗布回答道,“那又何必要用钳子桶进一个小伙子的嘴巴里,逼着他说出这些话来呢?”
“那天夜里他们往哪里去了,罗布?直接去国外了?他们怎样去的?你在哪里看到她的?她笑了吗?她哭了吗?把一切都告诉我。”丑老婆子喊道,一边把他往身边拉得更近一些,同时把她伸进他胳膊里的那只手轻轻拍打着她另一只手,并用模糊的眼睛注视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特征。“喂,开始讲吧。我要求你把一切统统告诉我。罗布,我的孩子!你和我能共同保守秘密的,是不是?以前我们就这样保守过。他们首先往哪里去了,罗布?”
可怜的磨工喘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
“你是哑巴吗?”老太婆发怒地说道。
“我的天主,布朗太太,我不是哑巴!您指望一个小伙子能像闪电一样迅速。我真巴不得我自己是电流,”左右为难的磨工嘟囔道,“这样我就可以往什么人身上冲击一下,使他们立刻完蛋。”
“你说什么?”老太婆咧开嘴巴笑着,问道。
“我正在向您祝愿:我爱您,布朗太太,”虚伪的罗布回答道,一边从酒杯中寻求安慰,“您问他们首先往哪里去,是不是?您是说他和她?”
“是的!”老太婆急切地说道,“他们两人。”
“唔,他们没有往哪里去——我是说,他们不是一起走的,”罗布回答道。
老太婆看着他,仿佛她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再紧紧抓住他的头与喉咙似的,但由于看到他脸上露出一种固执的神秘的神色,她就克制着自己。
“这是策略,”很不愿意的磨工说道,“所以没有什么人看到他们走,也没有什么人能说出他们是怎样走的。我跟您说,他们是从不同的路线走的,布朗太太。”
“是的,是的,是的!这么说,是要到一个约定的地点去相会,”老太婆把他的脸孔默默地、敏锐地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吃吃地笑道。
“可不,如果他们不是到什么地方去相会的话,我想他们干脆就待在家里得了,是不是,布朗太太?”罗布不乐意地回答道。
“唔,后来呢,罗布?后来怎么了?”老太婆把他的胳膊往她自己的胳膊里拉得更紧了一些,仿佛由于心急,她怕他会溜走似的。
“怎么,难道我们还没有谈够吗,布朗太太?”磨工回答道,他由于受委屈的感觉,由于酒的感觉,由于精神上受到难以忍受的折磨的感觉,变得很爱哭;几乎每回答一次话,他都要用衣袖擦擦这只眼睛或那只眼睛,并且低声哭泣着,表示抗议。“您问我她那天夜里笑了没有,是不是,布朗太太?”
“或者哭了没有?”老太婆点点头,补充了一句。
“既没有笑,也没有哭,”磨工说道,“她保持着镇静,当她和我——啊,我看您要把一切都从我这里掏出去了,布朗太太!可是您现在庄严地发个誓吧,您决不会把这告诉任何人。”
布朗太太生性狡猾,所以毫不为难地立刻照办;她唯一的目的只是让她的隐藏着的客人能亲自听到全部情况。
“当她跟我前往南安普敦①的时候,她保持着镇静,就像一座塑像一样。”磨工说道,“早上她完全是这样。布朗太太。当她在天亮之前独自搭乘邮船离开的时候,也完全是这样。我那时装扮成她的仆人送她平安地上了船。现在,您称心满意了吧,布朗太太?”——
①南安普敦():英国港市。
“没有,罗布,还没有,”布朗太太斩钉截铁地说道。
“唉,真难对付的女人!”不幸的罗布喊道,对他自己束手无策的处境稍稍表示悲伤。“您还希望知道什么呢,布朗太太?”
“主人怎么样了?他往哪里去了?”她问道,一边依旧紧紧地抓住他,并用敏锐的眼光仔细地注意着他的脸孔。
“我敢发誓,我不知道,布朗太太,”罗布回答道。“我敢发誓,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他的任何事情。我只知道当我们离别的时候,他警告我,我必须守口如瓶,决不许泄露任何情况。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告诉您,布朗太太,如果您把我们现在所谈的话哪怕只重复说出去一个字,那么您还不如开枪打死自己,或者把您自己关在这间房子里,放火烧了它,因为他要对您报复,什么事情都是干得出来的。您不像我那么了解他,一半也没有,布朗太太。我告诉您,您休想从他手下安全无恙地逃走。”
“我不是已经发过誓,而且要遵守誓言的吗?”老太婆反驳道。
“唔,我确实希望您会遵守誓言,布朗太太,”罗布有几分怀疑地答道,在他的态度中不是没有暗含着几分威胁,“既为了我,也为了您自己。”
当他向她提出这个友好的誓告的时候,他看着她,又点下头来加强它的分量。可是他紧挨着她,看着她那张发黄的脸孔和它的奇怪的动作,看着她那鼬鼠般的眼睛和它的敏锐的、苍老的、冷冰冰的眼光,心中觉得很不舒服,因此他就不自在地低垂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把脚在地上滑来滑去,仿佛他正想绷着脸宣布,他不再回答任何问题了。老太婆依旧抓住他不放,并趁着这个有利的时机,在空中举起她右手的食指,向隐藏着的客人悄悄地发出个信号,要他特别注意即将发生的事情。
“罗布,”她用极为用心哄骗的语气说道。
“我的天,布朗太太,现在您还想说什么?”恼怒的磨工回答道。
“罗布,夫人和主人约定在哪里相会?”
罗布把脚在地上更多次地滑来滑去,抬起眼睛又低垂下去,咬咬大姆指,又在背心上把它擦干,最后斜着眼睛看着折磨他的人,说道,“我怎么知道呢,布朗太太?”
老太婆又像先前一样,举起指头,回答道,“得了吧,我的孩子!你已经跟我说了这么多。现在想半途停止是没有用的。我想要知道这一点。”——然后就等待着他的回答。
罗布惶惑不安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叫嚷道,“我怎么能读得出外国的地名呢,布朗太太?您是个多么不讲道理的女人啊!”
“可是你听到过,罗贝,”她坚定地反驳道,“你知道它的发音大致是怎么样的。说吧!”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布朗太太,”磨工回答道。
“这么说,”老太婆迅速地回答道,“你看到它写出来过,你能拼写出来。”
罗布暴躁地大叫了一声,既不像笑,又不像哭,因为他虽然经受了这样的拷问,但对布朗太太狡黠的头脑却深深地钦佩。他在背心口袋中不乐意地摸索了一会之后,从里面掏出一小支粉笔。当老太婆看到他用大姆指与食指紧握着它的时候,她高兴得眼睛炯炯有神,急忙在松木板的桌子上擦干净一小块地方,好让他把那个地名写在那里,并又一次用颤抖的手发出了信号。
“现在我得事先跟您说,布朗太太,”罗布说道,“您用不着再问我其他问题。我不会再回答其他问题,因为我不能回答。他们要多久才能相会,或者他们各自单独前往是谁出的主意,我都不比您知道得更多。我对这些事情完全不知道。如果我告诉您我是怎么发现这个地名的话,那么您就会相信这一点的。我是不是告诉您,布朗太太?”
“说吧,罗布。”
“好吧,布朗太太。事情是这样的——您知道吗,不要再向我提问题了?”罗布望着她,说道;他的眼睛现在很快就变得昏昏欲睡,迟钝无神了。
“一个字也不问了,”布朗太太说道。
“那好吧,事情是这样的:当某个人离开夫人和我的时候,他把上面写着地点的一片纸塞到她手里,说唯恐她会把它忘记。她并不担心会忘记,因为他刚一转身,她就把它撕了。当我把马车阶蹬翻折回去的时候,我抖落了一小张她撕碎的纸片——其余撕碎的纸片我想她都撒到窗子外面去了,因为后来我想找它们,却什么也没找到。在这一小片纸上只写着一个词儿,如果您非要知道它不可,我就把它写出来。可是记住!您得遵守您的誓言,布朗太太!”
布朗太太说,她知道这一点;罗布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就开始用粉笔在桌子上慢吞吞地、费劲地写起来。
“D,”当他写完这个字母的时候,老太婆大声地念出来。
“您住嘴好不好,布朗太太?”他用手遮住字母,并不耐烦地转向她,喊道。“我不愿意把它念出来。安安静静的,好不好?”
“那就写得大一些,罗布,”她回答道,一边又重复着发出她的信号;“因为我的眼睛不好,哪怕是印刷的字体,我也辨别不清。”
罗布自言自语地嘟囔了几句,很不高兴地转回去工作,继续写出那个词儿。当他低下头去的时候,那位他向他提供情报、而他却一无所知的人,慢慢地从他后面的门中走出来,和他的肩膀只隔开一步距离,并急切地注视着他的手在桌子上徐徐蠕动。在这同时,艾丽斯从对面椅子上密切注视着他写下的字母,不发出大声地把它一个个念出来。当每一个字母写完的时候,她的眼光都要和董贝先生的眼光相遇,仿佛他们两人都想要相互验证似的。就这样,他们两人都拼得了D.I.J.O.N.(第戎)①——
①第戎出():法国城市。
“写完了!”磨工说道,一边急忙在手掌中吐了一口唾沫,以便把这个写下的词儿抹去;他把它涂得模糊不清还不满足,还用衣袖去擦它的一切痕迹,直到粉笔的颜色都从桌子上消失为止。“现在我希望您心满意足了吧,布朗太太!”
老太婆为了表示满意,放松了他的胳膊,拍拍他的背;磨工因为刚才受到屈辱、盘问,又喝了酒,这时精疲力竭,就在桌子上合抱着胳膊,并把头枕在胳膊上,睡着了。
等到他已睡得很熟,并发出很响的鼾声时,老太婆才转向董贝先生暗藏在那里的门,向他打个招呼,要他穿过房间,走出去。甚至在这时候,她还继续在罗布周围打转,并做好了准备,如果董贝先生向门口悄然走去的时候,罗布抬起头来的话,那么她就用手蒙住他的眼睛或把他的头猛打下去。不过她的眼睛虽然敏锐地注视着睡着的人,但却也同样敏锐地注视着醒着的人。董贝先生虽然小心谨慎,但是当他的手碰到她的手时,却仍然发出了金子的叮当响声,这时候她的眼光就像一个大乌鸦的眼光一样明亮和贪婪。
女儿的阴沉的眼光伴送他到门口,清楚地注意到他的脸色十分苍白;他的急促的步伐表明,最短暂的耽搁他都难以忍受;他急煎煎地要离开这里去采取行动。当他把他后面的门关上的时候,她回过头来看着她的母亲。老太婆小步跑向她的身边,伸开手掌让她看看里面是什么,然后又戒备地、贪婪地把它紧紧地握在手心,低声问道:
“他将会做什么呢,艾丽?”
“凶恶的行为,”女儿回答道。
“暗杀吗?”老太婆问道。
“他的高傲受到了伤害,现在已成了个疯子;我们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她的眼光比她母亲的眼光更明亮;在她眼中燃烧的火焰也更猛烈;可是她的脸孔、甚至她的嘴唇,却毫无血色。
她们不再说什么;但却隔开坐着;母亲在细细玩赏着她的钱;女儿则在沉思着;她们两人的眼光都在这光线微弱的房间的昏暗中闪耀着。罗布睡着,并打着鼾。只有无人理睬的鹦鹉在动作。它用钩形的嘴把笼子的金属丝扭弯并拽着它,然后爬到圆形的笼顶里,像一只苍蝇一样沿着笼顶爬着,然后又下来,头冲着前面,摇晃着和咬着每根细长的金属丝,发出格格的响声,仿佛它知道它的主人正处在危险之中,因此它急切地想要打开一条出路,飞出去,警告他注意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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