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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别真暗暗一叹,点头不语。
夏梦卿淡淡一笑,道:“除了大内侍卫,你们那位皇上派不出别人,而且也不能没有个带头的人,呼图克内伤未愈,不克担任这份责任,那么那人是谁?”
一切俱在人家料中,铁别真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当下咬了咬牙,道:“皇上日前召四川提督岳钟琪入京……”
夏梦卿听得双眉一皱,道:“够了,你们那位皇上眼力不差,除了一个岳钟琪,他也没有人堪以起用的了……”
突然面色一寒目射冷电,逼视那三名俗装老者沉声说道:“你们三个偌大年纪,应该深识民族大义,身为汉家世胄,不思雪耻复国,反而甘心做人鹰犬,供人驱策;像你们这种丧心病狂,为虎作伥主人,留之何用?本当立诛掌下,无奈我话已出口,下次再让我碰上休怪我下手绝情。”
三个黑衣老者被他这大义懔然的话儿骂得老脸通红,垂下头去。
夏梦卿冷哼一声,又转向铁别真一笑挥手:“没事了,各位请吧!最后请记住,冤有头债有主,要找我夏梦卿,倘敢乱来,绝不轻饶。”
铁别真默然不语,领着同伴转身如飞而去。
望着六名大内侍卫渐去渐远的身影,夏梦卿脸上突然浮现了一片忧虑之色,双眉也跟着皱起,呆呆出神,不言不动。
一片战云顷刻间化为乌有,郝元甲好不兴奋,大步向夏梦卿走来,一边走一边大笑着叫道:“痛快!痛快,这真是大快人心,夏少侠又为我们出了口怨气,郝元甲委实是敬佩得五体投地……”
突然发现夏梦卿那异样的神情,微微一怔,笑容尽敛,讶然说道:“怎么?夏少侠莫非……”
夏梦卿淡淡一笑,道:“没什么,我觉得根对不起傅小天,也有点替他担心。”
郝元甲知道他为什么歉疚,却想不出他为什么担心,愣了一愣,正要发问。
夏梦卿已接着说道:“郝舵主适才难道没有听到那喇嘛的活?弘历忽于此召岳钟琪入京,用意很明显,就是要委以秘密使命,一方面对付我,一方面暗中监视傅小天。岳钟琪在康熙年间,随年羹尧平川藏有功,擢为四川提督,雍正时征准噶尔,拜宁远大将军,后来坐事丢职,至弘历登基后始又获启用;此人文武全才,足智多谋,浑身是胆,称得上是傅小天的一个劲敌……”
郝元甲蹙眉点头:“这个人我久仰了,不过,我料他不敢对傅侯……”
夏梦卿摇摇头说道:“在弘历眼中,傅小天已是大不如前,岳钟琪奉旨行事,不见得会有什么顾忌,何况傅小天世代缨簪,赤胆忠心,性情刚强,宁可含冤杀身,也不愿落个不忠之名。”
夏梦卿可谓知心,傅侯确实是这么一位顶天立地的盖世奇男,这一番话直听得郝元甲也不禁眉头紧皱,暗暗担起心来。望着受了感染的郝元甲,夏梦卿突又一笑说道:“傅小天既能冒死全交,为我夏梦卿受屈,夏梦卿又何独不能舍生相报,为他洗刷清白?郝舵主且请放心,夏梦卿决心助他一臂之力,成就他百岁勋业,告辞了!”微一拱手,身形突然飘起,向西南方疾掠而去。
身法迅疾如电,郝元甲连念头都末及转,便失去他的踪影,只有望着他逝去的方向哑然苦笑,笑容未褪,突然挑眉瞪目,猛击一掌,道:“夏少侠侠骨柔肠,剑胆辈心,丐帮岂敢不亦步亦趋略尽绵薄?对!就这么办。”
回首目注爱徒小叫化,沉声发令:“传书各处分舵,就说珠符令有谕,沿途暗中护卫傅侯伉俪安全,快去!快去!”
小叫化应了一声是,拔步奔回破庙。
夏梦卿离开了北京,取道太行,径奔南荒。
因为他在揣测,莫洪等罗刹三君在盗得钗、佛两宝之后,必不敢在中原地带稍作停留;为了安心钻研钗、佛两宝上所镌刻的绝世武功,除潜返昔年老巢藏匿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这样,他还可沿途打听傅小天伉俪的行踪,暗中予以照顾。
同时他又认为钗、佛两宝所载武学,旷古绝今,玄奥无比,凭莫洪等罗刹三君的桌赋,短时期内绝难窥及门径,所以,时间十分充裕,无须着急,他大可顺便做些别的事儿。
尽管他没有全力赶路,天龙身法冠绝宇内,他的脚程仍比寻常武林人物快了两倍有余。
这一天,他到了太原。
太原府辖阳曲、太谷、太原、榆次、岚、兴、文水、交城、徐沟、祁等十县及苛岚州。
为往来甘陕冀晋一带的要冲之地,车马穿梭,客商云集,既繁华又热闹,人色品流极杂。
夏梦卿足迹遍宇内,太原城他已来过多次,对他来说,旧地重游,熟悉之至。
他一八城便折南而行,准备先到城南那家闻名青陕的醉仙楼去坐坐:
醉仙楼在晋陕是首屈一指的大酒楼,经常是上下客满,座无虚席;在那儿,他也许能获悉一些他所要知道的事情。
正行走间,忽闻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
在这行人攘往熙来的大街上纵马飞驰,似乎有点……
他念头还没转完,两匹高大的健骑已然从他身边擦过,一阵风般向前飞驰而去。
路边,响起行人的数声惊呼,夏梦卿剑眉微挑,抬眼望去。
马上是两个黑衣老者,他只能望见背影看不见这两人的面貌,两匹健骑已经驰至街道尽头向西转去,那正是通往醉仙楼的一条大街。
就这一瞥,夏梦卿便已看出那两个黑衣老者是来自帝都的大内侍卫,因为他们身上所穿的虽然也是一袭长袍,但那种长袍的式样却与一般人所穿略有不同。
这就难怪了,大内侍卫大街驰马,撞死个把草民又算得了什么?小小太原府谅也不敢过问。
大内侍卫轻易不出大内,恰于此时在太原城出现,不用说,当然就是随同岳钟琪出京执行密令的助手了。
夏梦卿要找他们,如今有此发现,当然不会放过;当下冷笑一声,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转过街头拐角,醉仙楼高耸的建筑立即遥遥在望,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两名大内侍卫的坐骑,正杂在一大群马匹中,拴在醉仙楼外的系马桩上。
就在他快要抵达醉仙楼门前之际,蹄声得得,又有一人一骑从他身旁越过……
醉仙楼前车水马龙,再来一人一骑,并不足为怪,可是这一人一骑却使他心头微微一震。
鞍上的人儿有着一副无限美好的身形,乃是一个黑衣女子。
这黑衣女子越过夏梦卿一马距离之后,突然回头向他看了一眼,随即又娥眉轻皱,满面失望地,转回头去。
当她看到夏梦卿时,夏梦卿正好也将目光投向她,就在这四目交投的刹那,夏梦卿感到心头微震一下。
那倒并不是因为马上人儿长得容貌如花艳绝人寰,而是他骤然发觉这黑衣女子赫然竟是当朝亲贵中,那位刁蛮的美郡主德怡。
德怡那回首一顾后的表情,已说明她未能认出夏梦卿便是玉泉山上所见那位对月弄箫,使她恨得说不出理由的白衣文士。
虽然她已听傅小天说过,夏梦卿的庐山真面能使她那自命俊逸、潇洒的哥哥德贝勒自惭形秽,不敢仰首;然而天下美男子不只是夏梦卿一个,她纵使怀疑,却也不敢随便相认。
她这次跟在傅小天夫妇之后出京进了江湖,主要的原因是为了不辞天涯海角地寻夏梦卿出气,挽同她那被夏梦卿摧毁得不可收拾的尊贵,虽然有时她自己也认为如此未免小题大作,可是,她却说不出为什么偏要这么做。
如今,当面不识,失之交臂,她若知道了,一定会气得半死。
为了探明两名大内侍卫的究竟,夏梦卿本是急于要进入醉仙楼的,现在由于德怡也进入楼中,他不禁倒有点踌躇起来了,犹豫再三,才举步走了进去。
楼下满座酒客中,没有那两名大内侍卫在内,于是直上二楼。
甫上二楼,一眼便看见那两名大内侍卫正共据一席,坐在东边角落里。
美郡主德恰则无巧不巧地坐在附近的一副座头上。
而更巧的是,除了德怡左侧空着一张桌子外,整个三楼已是座无虚席。
他剑眉微皱,暗暗-阵苦笑,只有硬着头皮向那空座走了过去。
德怡这时也已发现了他,似乎微微一怔,讶然的目光,一直把他送到座位上。
这双目光,使得夏梦卿微感不安,他故作未见。入座后,立即转脸望向窗外,不过他始终没有放过那两名大内侍卫的动态。
未几酒莱送了上来,他开始低头浅饮独酌,尽管是低着头,凭他那一身绝世功力仍然可以监视全场,他已渐渐发觉德怡不但频频偷瞥,注意着他,而且竟似乎也很留意那两名大内侍卫的谈话。
难不成她也和自己一样?早巳洞悉内情?
很显然地,那两名大内侍卫没有认出夏梦卿。更未认出德怡,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那皇命缉拿的人,此时正坐在他们身旁,并且还在注意着他们。
这两名大内侍卫似乎根机警,起先都是相对默默地吃着闷酒,即或有所交谈,也只是些不关痛痒的私人琐事,天南地北、东拉西扯,不着边际。
然而,在三杯黄汤下肚,酒酣耳热之后,他们便渐渐地忘了所以,失了谨慎。
只听那居左的一名黑衣老者道:“吴老,快点吧,别耽误了正事。”
居右黑衣老者冷哼一声,翻了翻微带醉意的老眼,寒着脸道:“急什么?时间还早,约期未至,皇上不差饿兵,天大的事也得填饱肚子再说。”
几句话显示他正有着满腹牢骚,那居左的黑衣老者似乎颇有同感,放下杯子,皱起眉头:“说得是,同样地当差,那些红衣喇嘛可比咱们神气得多,他们吃得痛快,干得舒服!就拿这趟出京办事儿来说吧,通风报信、跑脚的事儿是咱们的;坐在那儿大吃大喝,睡舒服觉的是他们,不想还好,想起来就恼人,咱们这几天可曾好好地吃喝过?好不容易捞上一顿,又得赶急赶忙地好像抢宝似的。”
那居右黑衣老者似是拿酒出气,猛干了一杯,恨声道:“说这些做什么,要怪怪自己,怪不得别人,谁教咱们当初投错了胎?谁教咱们贪图什么狗屁荣华富贵?瞎了眼睛糊里糊涂地混了这份差事?带刀侍卫,官同四品,多好听!说穿了还不是供人驱策,看人脸色行事的鹰犬,我要不是顾虑江湖上没处安身,如今声名更臭,早就撒腿了!”砰地一声放下杯子,提起酒壶又自斟了一杯。
那居左黑衣老者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算了吧,吴老,别提了,披上了这层虎皮,一辈子就别想再脱掉了!这碗饭命中注定,吃定了,牢骚归牢骚,做事归做事,岳钟琪这个人不太好惹。”
居右黑衣老者冷哼一声,接口遭:“傅侯英豪盖世,功勋彪炳,虽然身在轩冕,宇内武林却没有一个不钦佩敬仰的,如非一道圣旨压在头上,王八蛋才做这种差事,岳钟琪他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相信他敢把傅侯怎么样。”
居左黑衣老者近乎自嘲地笑了笑,道;“吴老,别忘了,他如今是奉密旨行事,傅侯到时候也不能不低头,纵然他不敢对傅侯如何,处置咱们老哥儿俩却是如同杀鸡宰猴啊!”
这几句话顿使居右黑衣老者机伶一颤,立刻酒醒三分,脸色微变,哼了一声,没再开口。
他不再说话,那居左黑衣老者也就跟着默然。
过了一舍儿,这两名大内侍卫似乎已酒足饭饱,抹了抹嘴,丢了锭银子,匆匆下楼而去。
他们一走,美郡主德怡也忙自会了酒钱,跟了出去,临走时还向夏梦卿投了怀疑的一瞥。
夏梦卿听了半天,仍然没有听出个所以然,不过,根据这两名大内侍卫的谈话,可知岳钟琪正在某处地方等侯他们报告消息,而他们所要报告的也必是有关傅小天伉俪的事,那么,只要跟住他们,就不愁得不到消息。
夏梦卿微笑点点头,隔窗望着德怡遥遥跟在那两个大内侍卫身后策马缓驰,已经转入另一条街道,忙也站起身子,准备结帐下楼。
哪知刚丢了银子,忽见一名堂倌快步疾奔过来,满脸堆笑地:“相公;刚才一位客官已经代相公付过酒钱了。”
夏梦卿呆了一呆,讶然说道:“付过了?是不是你弄错了?在这儿我没有认识的人啊……”
“不刽不会!”那堂倌肯定地道:“相公;这错不了,刚才那位客官曾对小的指明了座头,相公可是贵姓夏?”
夏梦卿又复一怔,道:“不错,我是姓夏……”
“这就更没有错!”堂倌笑道:“刚才那位客官走时付了两份酒钱,指明座头说是替夏相公付的。还说是相公多年的好朋友……”
夏梦卿生平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一时之间被弄糊涂了,那两大内侍卫与美郡主德怡先后下楼离去时,自己目光始终就没有离开过他们一下,这断然不是他们所为。那么到底会是谁呢?莫非是某个认识自己的武林人物?但也不会不打招呼的啊?……
夏梦卿深感诧异,正自沉吟,那名堂倌突然抬手在自己脑后拍了一下道:“该死,该死!小的怎么竟然忘了,相公那位朋友临走还留下一张纸条要小的交给柑公……”
探怀摸出一张折了几折的寸宽纸条,双手递了过来。
夏梦卿接过打开,略一注视,剑眉更加紧紧皱起。
纸条上,数行狂革,龙飞凤舞,劲道异常,写的是:“阁下暗两跟个大内鹰犬至此,目的必在傅小天伉俪的行踪,今夜三更,请驾临城众城隍庙当能获知一切。酒资已经代付,不敢曰敬,聊表寸心耳。知名不具”
既说知名不具,应该是个一见字条便知是谁的人。
可是任凭夏梦卿搜尽牯肠,也想不出这字条出于何人之手。
不用说,他-举一动已完全落在此人眼中,要不然此人怎会知道他跟踪大内侍卫进入醉仙楼的目的?
此人是友还好,是敌那就未免有点令人可怕,看来,他今后可得多加一份警惕了。
夏梦卿沉吟半响,只得向那名堂倌展颜一笑,道:“我朋友很多,一时实在想不起是谁,你还记不记得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了?”堂倌想了想,道:“抱歉得很.进出的客人太多,小的已记不清了。”
夏梦卿情知多问无益,摇头一笑,道了声谢,举步走出醉仙楼。
他直觉地意会到这不是一件寻常的事儿,脑中依然在苦苦思索着,无奈想来想去终属徒然!只有摇摇头,暂时将之抛开。
看看天色,已是薄暮时分,他决定按照纸条所约,于今夜三更去城东城醒庙一观究竟,看看那位替他付酒钱并留字的人,到底是什么人物。
暮色渐浓,距离三更时分依然还早,他不能就这样闲荡着苦等下去,总得先找个地方歇下脚来。
丐帮在太原有分舵,只是他除非万不得已,不愿去打扰人家。
略作思忖,便信步向前面不远处一家客栈行去。
客栈前面,两名伙计正在那里躬身哈腰,满脸堆笑地迎接客人,一见夏梦卿走近,同是一怔,连忙迎了上来,双双赔笑说道:“房间已为相公预备好了,既幽雅又清静,包您满意,相公请。”
话中显然有毛病,不过生意人都有一张会说话的嘴,能使客人有如归之感,所以夏梦卿并未在意,笑了笑,随即跟一名伙计向栈内走入。
不久被带入一间房间,扫目看去,果然幽雅洁净异常,而且空气流畅,十分理想。
夏梦卿颇为满意,不禁微微点子点头,生意人无不善于察言观色,那名伙计立刻谄笑说道:“相公,不是小的卖瓜说瓜甜,太原府范围虽大,要找小店这种幽雅洁净的房间可还真不容易,刚才一连来了好几个客人,若非相公那位朋友替相公付过订金,早就被他们抢去了。”
夏梦卿闻言这才心头一震,剑眉双扬,但旋即点头笑道:“说得是,宝号的确不差!……我那位朋友是什么时候来的?”
伙计笑逐颜开,连忙笑答道:“就是刚刚不久,走了还不到盏茶工夫。”
时间不差,该是那人在离开酒楼后为他在此订了这个房间的,可是,那人怎知他一定会住客栈,而且一定会找上这家客栈呢?
说穿了,不值一文,夏梦卿无论找上哪家客栈都会遇上这种情形,只因为暗中那人已在太原城每家客栈为他订了一个房间,而且都已预先有了交代。
这种高妙手法,夏梦卿一时当然想象不到,他略一沉吟,又问道:“他是一个人来的么?”
伙计点点头回答道:“一个人,是一个人!……”嘻嘻一笑,又接道:“相公那位朋友气派真大,一出手就是十两,吃住除外绰绰有余,余下的……嘻嘻,相公那位朋友说全赏给小的,小的还没有向他致谢呢!相公那位朋友……”
他那里自说自话,越说越起劲,夏梦卿一双剑眉却蹙得更深,望了他一眼,又问道:“这次与我一起采到贵地的朋友有五六位,不知道是哪一位来订的房间……”
这名伙计倒是很乖巧,立即接口道,“相公那位朋友没有留下姓名,不过小的还依稀记得他的面貌长相;瘦瘦的、中等身材、四十左右、脸白白的、穿者一身黑衣……就是那位。”
夏梦卿依然迷茫,却只有故作恍然地,“哦!”了一声说道:“我想起来,想起来了。”
伙计哈腰赔笑道:“相公还有别的事么?请只管盼咐。”
夏梦卿心烦意乱,挥了挥手,道:“没事了!你去吧……为我送壶茶泉好了。”
伙计躬身称是:“小店有上等龙井,小的这就去泡,马上给相公送来!”说罢,哈腰退了出去。
夏梦卿低头沉思,缓步走向几旁坐下。
一次已够恼人,如今又有了第二次,自然更加非弄个明白不可了。
尽管已从伙计口中听到了一些描述,但由于都不是显著的特征,他依然想不出暗中之人是谁,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门外步履声响,那名伙计端着茶盘走了进来,放好茶盘,为夏梦卿斟了一杯,随又笑着退了出去,并随手带上了房门。
夏梦卿百思真解;只有暂时作罢,伸手端起茶杯,刚待就唇。
蓦地又是一桩怪事儿使得他心神猛震,霍然变色。
茶盘中那原来放置茶杯之处,这时多了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
纸条向上的一面,写着八个蝇头小宇,字虽小,却字字令人触目惊心,直冒冷汗,那是:
“香茗解渴,点滴断肠。”
这说明茶中麓有剧毒。
夏梦卿冷哼一声,剑眉双挑,目射冷电,砰然放下茶杯,就要高座站起.突然心中一动,又伸手把那小纸条取至手中。
展开折叠,又有数行小字入目,这回更看得他羞愧交双,哭笑不得。
这几行小字语气充满戏谑意味,写得是:“尚未饮,莫动气,已入口,莫紧张!我若存心杀你,醉仙楼早巳成了你绝命之地……两次惊动,只在奉告。取阁下性命易如反掌,非不能实不为也。知名不具”
旁边远有-行小字:“此茶无毒,请放心饮用。”
望着手中纸条,夏梦卿那冠玉般的俊面上竟渐渐地浮起了一丝笑容,他一身傲骨,向不服人,想必心中已经有了什么计较了。
突然,他剑眉微扬,团起手中纸条,信手向窗外抛去。
不!那不是抛,抛出之物,应该轻飘无力,且走弧线,而此刻小纸团却是破空疾射,有如一道自光,比电还快。
白光方敛,一声闷哼起于对面屋脊。紧接着一声厉啸由近而远。
夏梦卿听若未闻,仿如无事,淡淡一笑,离座起身,走至床边,和衣躺下闭目假寐起来……
夜色更浓,转眼二更即至。
客栈中.所有房间里的灯火已先后熄去。除了栈门口尚有-两盏门灯外,后院已是黝黑一片。
夏梦卿静静地躺了一会,随即翻身下床,轻轻推开两扇纱窗,一跃而出,点尘未惊。
他早巳默察过四周,百丈内没有醒着的人。
儒袖微拂,身形拔起,向东方夜空中疾射而去。
夜深入静,没人看见,即或有人看见也只是-道白光,一闪即没。
片刻不到,夏梦卿已经驰抵了目的地。
二更虽已过去,距离三更还有一段时刻。
他隐身于一株枝叶繁密的大树上,屏息凝神静静等待。
今夜有点月色,其实在他来说,星月无光与白日当空并无两样。
他由那枝叶缝隙中扫目外望。
面前,是太原城东郊外的一片荒地,杂草丛生,乱坟荒冢散布其中,高高的城墙矗立于百丈以外,那座年久失修、残破不堪的城隍庙则就在左前方二十丈不到之处。
这等荒郊,别说夜晚,就是白天里,也不会有人到来。
月影渐渐高移,时间随之消逝。
三更甫届,十余条矫捷人影,分由不同方向,疾驰而至。
夏梦卿目力如电,这些人影一进入五十丈内,他便察视如同当面,来的是八个红衣喇嘛,六名俗装黑衣老者,及四名黑衣大汉,日间所见到的郡两名黑衣老者亦在其中,他暗觉奇怪,没想到是这些人来此聚会。
与此同时,他又发觉有人悄悄掩进了他隐身的这片树林之内,并隐身在他左边五丈左右处的一株大树上。
这人的功力颇为不凡,他知道,这是美郡主德怡来了,禁不住暗暗一笑摇了摇头。
那八名红衣喇嘛,六名黑衣老者与四名黑衣大汉,先后驰抵那座破庙之前,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也未进庙,只在庙前不远处做半圆形静静站立着。
时刻既到,与会的人该已到齐,那么,他们等待的,当然就是群龙之首的四川提督岳钟琪了。
果然就在这时,破庙中人影一闪,门口石阶上,突然出现了一位身材顾长的中年汉子。
但见这位中年汉子,一袭黑袍,年约四十左右,白面无须,眉宇间略带煞气,眼眶深陷,目光犀利,显示着心智深沉,不怒而威,十分慑人。
尽管如此,仍不失为一位俊秀人物。
夏梦卿从没见过岳钟琪其人,但由此人气度威仪上,却已有十分把握,推断此人必然就是那位身负密旨,奉命对付他,并监视傅小天的岳钟琪无疑。
闻名不如见面,夏梦卿也不禁为之暗暗点头。
此人藏身破庙,居然未被自己发觉,一身功力也委实称得上非凡二字了。
十八名大内侍卫一见此人出现,立即急步趋前,躬身为礼,同声说道:“见过提督。”
平日里,大内侍卫根本不会把一个提督放在眼内,可是如今不同,岳钟琪奉有密旨在身,无殊钦差大臣,见官大-级,有权调用天下兵马,谁敢不礼敬有加,俯首听命?
岳钟琪似乎没有因此摆架子,只见他微笑抬手:“不敢当,各位请随便席地坐下别拘束,能和各位在一起办事,这是我无上荣幸。”
恭敬不如从命,十八名大内侍卫依言盘膝坐下。
岳钟琪目光轻扫,又道:“自出京以来,与各位这-队,还是第一次见面,为免日后有所差错,误了各位,有些话儿我不得不说在前面……”顿了顿,又接下去;“我们这次出京,所负的任务,谅必各位不用我再多做说明,艰困危险那是在所必然,傅候是个怎么样的人,各位任职大内;经常接触,想来也了解得比我更清楚,傅侯英豪盖世,功在朝廷,国之柱石!一念之差,纵放叛逆,骤失皇上宠信。自是难免令人为他叫屈;不过,我们既然奉旨行事,就该撇开个人主观成见,因此,我对各位唯一的要求,就是务必做到公私分明……”
犀利目光回扫十八名大内侍卫,淡淡一笑,又接道:“我知道各位都很敬仰傅侯的为人,但各位恐怕还不知道我更是身受傅侯眷顾重恩。圣祖在位时,我随一等公平川藏,世宗坐事免职,年前得蒙重新启用完全由于傅侯的大为推举;但是,尽管傅侯对我恩比天高,这是私人的事,我们决不能因私而废公,身受国恩,食君俸禄,只有牺牲个人恩怨,顾全大局!我以身作则,希望各位也跟着我这么做,否则便等于圣旨,各位得原谅我铁面无情……”
最后两句,声音虽仍保持着平淡,但却十分慑人,十八名大内侍卫个个垂首,尤其在日间醉仙楼借酒壮胆,大发牢骚的那两名黑衣老者,更是机伶一颤,变了脸色。
岳钟琪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又接道:“我要说的已经说了,马上还要赶往他处,现在,我想听听各位这几天侦察的情形。”
话落不久,侍卫群中突然站起一名红衣喇嘛,神情恭谨地施了一礼,道:“启禀提督……”
岳钟琪摆了摆手,笑道:“我们避免官场繁礼,请说吧!”
红衣喇嘛应了一声是,接着说道:“卑职等连日来已经暗中访遍晋陕各地,仍然未能查获叛逆下落,因此卑职判断,那叛逆可能已闻得风声,逃往他处了。”
夏梦卿当然知道这叛逆二字指的是他,不由剑眉微挑,暗暗冷哼一声。
“请坐!”但见岳钟琪抬手笑道:“我久闻玉箫神剑闪电手之名,此人奇才宇内第一,他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凭我们几个人还不够资格令他闻风远遁;我以为大喇嘛这种判断错误……”
那红衣喇嘛似欲有所抗辩;想了想,刚要张口。
岳钟琪一笑又道:“我知道大喇嘛想说什么,大喇嘛请想,此人行踪恍若神龙,非仅是现在,就是以往,武林中也很少见他现迹,查访他的下落,岂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说武林中人最忌讳的就是我们这些六扇门中的人物,别说他们不知道,即使知道,也很难从他们口中获得线索。”
一番话说得十分老到,见解独具。
红衣喇嘛立时哑口无言,颇为窘迫地施了一礼,坐了下去。
岳钟琪果然不凡,浮沉宦海,对武林中事,竟然了解得如此透彻,的确不是常人所能企及,隐身树林间的夏梦卿更不禁暗暗心折。
岳钟琪回扫一眼,又道:“还有哪位……”
话未说完,一名黑衣老者应声站起,正是在醉仙楼上发牢骚的二人之一。
只见他向岳钟琪施了一礼,道:“卑职已探得傅侯行踪,特来禀报……”
夏梦卿闻言心头一震,暗忖那暗中传递纸条的人果然没有骗人,看来不但自己行藏全都落入他的眼中,就是这些大内侍卫的一举一动他也无不了若指掌,此人委实不客轻视……
只听岳钟琪“哦!”了一声,说道:“傅侯伉俪现在何处?”
那黑衣老者方待张口。
蓦地里岳钟琪冷哼一声,目射慑人寒芒,凝注庙左十丈处一株大树,扬笑说道:“是哪位隐身在此,窥人隐密。”
夏梦卿心中厂紧,他早已听到是美郡主德怡不小心弄出了些微声响。眼见十八名侍卫同时勃然变色。作势欲扑,方道要糟,突然一眼瞥见德怡身后不远处,横枝上停着一只夜鸟,情急生智,连忙抬手一指遥点过去。
一声刺耳难听的凄厉长鸣划破夜空,夜鸟破林飞去。
时间配合得恰到好处,正是岳钟琪话落,十八名大内侍卫作势欲扑的刹那之间。
当然,美郡主德怡绝想不到这是夏梦卿帮了她一次大忙,而她根本还不知夏梦卿就隐身在她左近,只道出于巧合,暗呼侥幸。
尽管如此,却也已被那突如其来的夜枭鸣声吓出了一身香汗。
只见岳钟琪双目寒芒倏敛,挥了挥手,笑道:“一场虚惊,谈咱们的……你老往下说吧!”
众侍卫暗吁大气,重又坐下。
那名黑衣老者应了一声是,说道:“禀总督,傅侯伉俪日前曾经在嵩山出现,随喜参禅,瞻仰少林古刹。”
夏梦卿听得禁不住摇头暗笑:他夫妇到是大好闲情逸致,难得清闲,游山玩水,探幽揽胜……
只听岳钟琪“哦!”了一声,问道:“可靠么?”
那黑在老者道:“这是昨日卑职在晋原一家酒馆中,由几名武林人物闲谈中听来的,可靠不可靠,卑职不敢断言。”
岳钟琪略作沉吟,说道:“这么说来,谅必不至有错……”
他似已有所决定,目光一扫众侍卫,毅然接口道:“好!事不宜迟,请各位连夜赶往河南,我随后就到,各位请吧!”
众侍卫一齐站起身形,同施一礼,分做几路,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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