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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凤闻言嗔道:“你又胡说什么?怎么动不动就提到这个上去?我真不爱听咧。”

    二婢不由相视一笑,各自去取茶水巾栉,孙三奶奶又叹息了一声道:“小姐,您哪里知道,俺虽然是个粗人,年纪却比您要大得多,那年府是个世代宫宦之家,以俺料想,上有老太太,下有大奶奶,一定不好伺候,再说您又是一个偏房,将来……”

    中凤不等说完,不禁脸上一红,连忙摇着头、掩着粉耳,嗔道:“方才我已告诉你不爱听这个,你为什么更唠叨起来?”说着笑骂道:“你这老悖就只懂得这个吗?”

    孙三奶奶见她虽然说不爱听,却眼角眉梢大有喜意,笑了一笑道:“只要您能明白,俺就不说也行。不过,这实在是规规矩矩的话,您瞧,人家这王府里上上下下,不都有一定规矩吗?那年府里,一定和这里差不多,俺能不教她们凑这个机会,先学学样吗?这是正经大事,您可不能只害臊,大意过去咧!”

    中凤不由抚弄着衣角,低头不语。匆匆洗漱用饭之后,因福晋钮钴禄氏既一再差人来请,不得不去一趟,便命二婢,将头重行梳过,又换上衣裙,径向上房而去。才进屋子,只见那福晋钮钴禄氏和年妃正坐着闲谈,连李飞龙之妹玉英也在座,连忙行礼下去一面笑道:“适蒙福晋一再呼唤,本当即来,无如我那乳娘无知,未能及时将我唤醒,还望福晋恕罪。”

    钮钴禄氏一面答礼一面笑道:“云小姐为什么这样客气?那是我不知道昨日的事,所以才去请你,否则也不会那样不近人情,去扰你。”

    说着一面招呼中凤落座,一面又笑道:“我请您来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大家聊聊而已。”

    中凤一面就座,一面又与年妃玉英寒喧一阵,不一会,年妃玉英均各辞出,钮钴禄氏笑道:“我闻得王爷说,云小姐不但武功绝伦,才华也是好的,长日多暇还望不吝指教才好。”

    中凤道:“那是王爷过奖了,民女一家得罪本朝,逃窜江湖,各人为苟延残喘,稍习武功,那倒是有的,要说是才华,哪里说得上?”

    钮钴禄氏道:“云小姐不必太谦,我听王爷说,连年二爷那等武功,那等才华,还对你钦佩无已呢!难道这也是假的吗?”

    中凤不禁又红潮莲脸道:“王爷、年二爷全都谬许了,想我这个江湖野丫头,怎么值得挂齿呢?”

    钮钴禄氏又笑道:“王爷的脾气我向来知道,有时或者不免夸张些,难道年二爷的话也靠不住吗?老实说,他二人对于武功文学全不外行,能都对云小姐钦佩,那您的才学便不难想见。如果再谦,就非巾帼英雄的本色了。”

    中凤见钮钴禄氏如此恭维自己,不知有什么用意,不由芳心有些忐忑,脸上更加红得厉害,倏听对方又笑道:“云小姐,您对年二爷这个人觉得怎样,还有点出息吗?”

    中凤心中又是一震道:“年二爷和王爷既是口盟弟兄,又是至亲至戚,就和一个人一样,我怎么敢妄加评论呢?”

    钮钴禄氏走近一步低声道:“我不是说这个,是问问您,他这个人究竟怎样?”

    中凤半晌无语,只羞得抬不起头来,钮钴禄氏又道:“好妹妹,我大胆叫你一声妹妹吧,咱们全是女人,您但说无妨,难道我还取笑您不成?老实说,云老英雄早把您的事托给咱们王爷呢。王爷因为您不同庸俗女子,所以才着我来问问您,您觉得年二爷这个人还有批评吗?”

    中凤慌道:“福晋这等称呼,民女怎么当呢?您不折杀我吗?”

    钮钴禄氏格格一笑道:“我们今后不许再客气,也不许扯到别的地方去,老实说,咱们以后,也许还要换个称呼呢!”

    中凤不禁大窘,但又无法避过,只有含羞红着脸道:“福晋若问这人是没有批评的,再说凭我这样的人敢对王爷赏识的人加以妄议吗?”

    钮钴禄氏又低声在她耳边道:“那您对这个人已心许了,既如此说我便回复王爷呢,您放心,他虽然是有正室夫人的,只要您肯答应,王爷和我决不会使您受半点委屈,将来无论如何也要替您弄到一封诰命下来,不愁不和正室夫人一样。”

    中凤猛然把头一摇,钮钴禄氏诧异道:“怎么呢?您竟不愿意吗?”

    中凤又忙把头连摇,钮钴禄氏急道:“既不是不愿意,为什么又摇头呢?”

    中凤忸怩道:“民女何人,怎敢当王爷和福晋如此成全呢?”

    钮钴禄氏道:“哎呀,您摇头的原来是这句话,倒吓了我一跳,我还疑惑这把冰斧一下已经抡缺呢。”

    说着又看着中凤笑道:“那么您既答应了,以后咱们可得姐妹相称,假如您再客气,对不住我可得换上一个称呼,叫您二嫂子呢!”

    中凤不禁脸上和重重的抹了一层胭脂也似的,又羞得说不出话来。

    钮钴禄氏携了她的手又笑道:“妹妹,您别害羞,以后咱们更是一家人咧,您还客气做什么?今天乘这个时候,您可非叫我一声姐姐不可,要不然,那就是非让我叫二嫂子不可了。”

    中凤无奈,只有嘤咛着叫了一声“姐姐”。

    钮钴禄氏不由非常高兴,又殷勤留在上房,同用晚饭。中凤虽然害羞,转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又忸怩着道:“姐姐,您还是让我回去吧,停一会王爷恐怕要来呢!”

    钮钴禄氏笑道:“他来又怎么样,你们不也长是在一处吃酒吗?”

    中凤红着脸又说不出话来,钮钴禄氏忽然省悟道:“您放心吧,他今天宿在您那小姑子那里,是不会来的,即使来了,我也不会当着你来说这个。不但如此,我停一会还要告诉他,不到那一天,咱们决不提这话,免得您又害臊,这样一来,姐姐我,总算疼你这妹妹了吧?”

    中凤闻言,才勉强留下来,按下这里两人闺中笑谑不提。

    在另一方面,羹尧自从回到家中之后,一进书房马天雄便迎着道:“年兄昨夜未归,想必又被雍王留住和云氏一家小宴了,但不知那十四王府的程子云,如何被你折服,能告诉小弟一二吗?”

    羹尧诧异道:“你怎么得讯如此之快,是魏景耀等人回来说的吗?”

    天雄道:“这倒不是,却是十四王府的那个小来顺儿来说的,张挂香还有一封密报在这儿等你开拆呢!”

    说着,递上一个纸折的同心结子,羹尧打开一看,见上面写着:“那程子云回来以后,把和您比划吃酒的事,全和十四王子说了,并且说,您是天下第一奇才,十四王子非常着急,要想派人去行刺,程子云说不必,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可以教您归顺,说不定今天就要来拜访您和马爷,千万留意。”

    看完不由大笑道:“想不到那怪物竟如此看中我,不过要凭他那张嘴想说服我还早咧。”

    天雄忙问所以,羹尧又将昨晚所遇和血滴子的组织说了一遍。天雄双眉微皱道:“这个办法,当然要严密得多,也易于指挥运用,怕不是一件好事。不过年兄自问,将来能和雍王这人相处无间么?要不然,见渊鱼者不祥,一切都得仔细咧!”

    羹尧不禁微慨道:“马兄真我良友,不过此事小弟心中已有了一个打算,你他日也许会明白的,此时此地,还请勉为其难,便算帮衬小弟了。”

    天雄正色道:“年兄何出此言?小弟方才这话,实为年兄而言,并非小弟决图有所规避。老实说,只要年兄有命,小弟无不遵循,如说此话便是见外了。”

    羹尧连忙谢过道:“小弟失言,马兄不必介意,诸承提醒,以后一切自当留意便了。不过此事小弟已经失着于前,如今也追悔不来咧。”

    天雄笑道:“年兄,您更误会了,我不是说您不该布置此事,而是说您这个总领队一职,应该由雍王爷自己来担任才合式,要不然,一遭疑忌,这事便不好办呢!”

    羹尧又把中凤阻拦,雍王说明苦衷的事说了。天雄看了羹尧一眼又笑道:“我万想不到年兄竟有这样一个红粉知己,敢于不避嫌疑把此事当场揭开,这也太难得了。年兄以后,却千万不可辜负了她这番盛意咧!”

    羹尧不禁脸上一红,急忙乱以他语道:“此事暂且不说,那小来顺儿还有其他的话吗?”

    天雄微笑道:“他还携了张桂香另—密函在此,说请您亲自过目。明天小来顺儿来,再请给他一个回信。”

    说着又取出一封信来,羹尧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二爷尊鉴,贱妾自来此地,一托王爷二爷之福,还算顺手,不过功夫已破,又不便出来,有些话无法当面呈明。王爷前此许我找蒙古医生代看可以复原,但到现在,还未见人来,我心里真急透了,请您代为向王爷问一声,那蒙古医生什么时候才能来。又闻得云小姐已经来了。也请二爷问一问她能否让我复原,如果能够,我永远不敢忘记她的恩惠,书不尽言,即叩万福金安。贱妾张桂香检衽。”

    羹尧看完不禁摇头道:“这个女人,怎么不按规矩,把一封私信也由小来顺儿寄来,此风却不可长呃!”

    天雄笑问所以,羹尧忙把那信递过去,天雄一看笑道:“这也情有可原,反正这血滴子成立,是要通知她的,何妨差一个人去,对她说明一下,并制止她以后不再有这种行动也就得咧。”

    羹尧沉吟道:“话虽如此,但此风却不可长,这又是一件重要的事,教谁去妥当呢?”

    天雄笑道:“如论妥当,那只有云小姐,一则她是她手下的败将,让她对她说,要比别人好得多,二则女人对女人,对话重一点也不妨事。”

    羹尧点头称是,因为一夜末睡,不免疲倦,又与天雄略谈血滴子组织的事,使就榻上假寐了一会,不知不觉朦胧睡去,也不知经过多少时间,忽听喜儿在身边叫道:“二爷醒来,现有十四王府的程爷来拜。”

    羹尧一看,日色已经偏西,忙问程爷何在?喜儿道:“因他用两张名帖,分别来拜二爷和马爷,现由马爷接待在外面厅上了。”

    羹尧忙命取水擦脸,匆匆一整衣冠,便向书房外面走去,遥闻那程子云大声道:“俺程某自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服人,想不到年二爷以—个出身阀阅之家的贵公子,竟然九流三教诸子百家无一不通,而且武技之妙更是超人一等。老实说,除开经世之学而外,俺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咧。”

    说罢又哈哈大笑道:“便您马爷的拳剑工夫,俺也闻名已久咧。不用说别的,单那劈空掌法,如今便已成绝学。俺真想不到,当世奇人为何均集于雍亲王之门,这是个什么道理?其实您真没有见过咱们十四王爷的气度,如果再做一个比较,那就大不相同了。”

    天雄道:“程爷,您错呢,敝友年二爷的志趣如何,我自不敢妄论,要说到像小弟这样不成材的人,这北京城里何止车载斗量,那点小功夫更不足挂齿。至于在雍王府内挂上一个名,那不过是年二爷因为小弟穷无所归,代为找一个小差事,混一个饭落儿而已,固然将来志不在此,就现在也决不敢以王府护卫自居,照您这么一说,倒教我不胜惭愧咧。”

    遥听程子云啪的一下,似乎拍了一下大腿,接着大声道:“好,这才不愧大丈夫的抱负。本来嘛,王府的护卫算得什么?要凭您有这等绝艺在身,国家一旦有事,只要得遇明主,还愁不是凌烟阁上人物,万户侯何足道哉?”

    又听天雄笑道:“程爷,您把小弟看得太高了,方才小弟说的志不在此,并非对这护卫一职有鄙薄之意。实在是自己知道,自己太不够材料,连这个都有点才不胜任,将来只合以江湖终老而已。要照您这么一说,那马某不透着成了一个妄人了吗?”

    羹尧不禁心中好笑,暗想:“你这不是自谦,简直是骂人咧。”方才迈步打算一掀外间帘子,程子云又大笑道:“马兄何自谦乃尔,如今这庙堂之上,还有几个不是行尸走肉,不用说胸有抱负的人大半怀才不遇,决不自甘雌伏,便如马兄有这等绝艺在身,难道真个打算终老江湖吗?这未免太是欺人之谈了。”

    天雄正想说什么,一见风吹软帘,羹尧已到门边,忙道:“年兄,您快请出来吧,这位程爷已经渴望一见主人呢。”

    羹尧心知天雄已经不耐,连忙掀帘而入向两人一拱手道:“小弟来迟,有累二位久待了。”

    那程子云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道:“二公子真非常人,昨晚一夕谈固然令俺心折,今日一见,更如玉树临风太阿出匣一般,将来还怕不是霍卫一流人物?”

    说着又笑着趋前,挽着羹尧的手道:“程某和二公子昨日虽是打成相识,今天却是专诚拜谒咧,您能稍假半日,俾作长谈吗?”

    羹尧一面肃客入座,一面笑道:“程兄今之奇士,只要肯赐教,便令年某与有荣焉,怎么说出这话来?”

    程子云一面落座,一面把大拇指一竖道:“您真不愧今之贤公子。老实说,非公子决不能识程某,也非程某不能知公子,今日一会非同小可,便他日史官也须大书特书咧。”

    羹尧仔细把他一看,只见今日又和昨夜大不相同,居然头上端整了一顶簇新京缎瓜皮小帽,鼻上架了一副大墨晶眼镜,身穿二蓝宁绸皮袍,外罩玄缎马褂,只脚上却还是穿着那双扳尖快鞋,未免有点不相称。他却若无其事的,把腿子跷得老高,一开话匣以后,又是滔滔不绝,从修齐治平,一直说到水利战阵,乃至女闾房术;一扯就是个把时辰。看看天色又晚,这才收住词锋笑道:“二公子今之人杰,敝居停久切心仪,所以特别着程某前来相邀,有暇能偕马兄过去一谈吗?”

    羹尧笑道:“十四王爷乃雍王同母胞弟,彼此均系至亲,既承召唤,焉有方命之理。不过春闱日近,小弟非稍有准备不可,加上父兄督责更严,目前实在无暇分身,还请代为婉言致谢,一俟会试以后即当趋谒,便对程兄也只能于同时一同回拜了。”

    程子云不禁一怔,转又笑道:“公子人中鸾凤,难道也须从科甲中讨出身吗?”

    羹尧笑道:“既习举业自不得不尔,还望程兄不要见笑才好。”

    程子云把脑袋—晃道:“这样也好,好在春闱不远,只不过还有个把两个月的工夫,既如此说,俺便回去转告敝居停,只等琼林筵后,再为约期奉邀了。”

    说罢便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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