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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她的左手无名指带着一个薄薄的结婚戒指,而她的年纪绝不可能超过18岁。我尽力克制。至少有5分钟之久,两只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书本,但我仍旧可以看见她在用一块纸巾揩着眼睛。她的头微微偏在右边,她的泪水一颗一颗向下滴。她在无声抽泣。

    我很快就意识到,这些眼泪与她那断了的踝关节引起的疼痛无关。使她哭泣的不是肉体的伤痛。

    我那蹩脚律师的想象力在天马行空。或许是发生了一次车祸,她的丈夫当场不幸亡故,而她只是受了伤。她年纪很轻,不可能有孩子,而娘家离此又很遥远,因此她才孤身一人坐在这里,为遇难的丈夫伤心哭泣。可能是个了不得的大案呐!

    我用力摇摇头,甩掉这些可怕的想法,再次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书本上。她仍在不停地哽咽,无声地哭泣。几位客人来了又走,谁也没有留下来,坐到凯莉或者我的桌子旁。我喝光了咖啡,不声不响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径直从她面前走向柜台。我望着她,她望着我,我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足足有一秒钟之久,我几乎撞倒了一把金属座椅。我用颤颤抖抖的手,付了咖啡的账,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停住脚步站在她的桌边。

    她缓缓地抬起那双美丽的泪光闪闪的眼睛。我屏住气说:“呃,我并不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但是我能为你效劳吗?你疼吗?”我用头指指她上着石膏的腿,问道。

    “不,”她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接着是扣人心弦的微微一笑。“但是,还是要谢谢你。”

    “不客气,”我说。我望着距离将近20英尺的我坐的那张桌子。“我在那边复习,准备参加律师资格考试。如果你需要什么的话。”我耸耸肩,仿佛是说:我不知道该为你做点什么,但尽管我是个笨蛋,我还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心人,所以如果我越出了界限,还得请你多多原谅。但是我关心你,而且随时都可以召之即来。

    “谢谢。”她又说了一声。

    我回到了座位上。现在我已明确地告诉了她,我正在啃着厚厚的书本,希望不久之后能置身于一种高贵的行业,目前算得上半个律师。她也肯定对我有了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我于是心安理得地一头埋进书本,不再记挂她正受着的煎熬。

    几分钟过去了。我在翻过一页时朝她看了看,她也正在看着我。我的心脏停止跳动足有一秒钟。我低下头,对她不看不想不理不睬,直到最后实在憋不住,才又抬眼望去:她已再次深深陷入痛苦的泥潭。她紧捏着餐巾,泪水沿着面颊一串一串往下流。

    看着她这样伤心,我心如刀绞。我真想坐在她的身边,用手搂着她,和她谈谈心。假如她已经结婚,那她丈夫跑到哪儿去啦?她的眼睛朝我这边凝望,但我想她并没有看见我。

    她那位穿粉红茄克的随从在10时30分准时来到,她立即努力使自己恢复平静。他轻轻拍着她的头,说了几句我无法听见的安慰话,温存地转过轮椅。她离开餐厅时,毫不掩饰地久久地凝视着我,投给我一个长长的含泪的微笑。

    我很想跟在轮椅后面走一段,摸清她的病房位于何处。但我控制住了自己。后来,我又想去找那个穿粉红茄克的老人,迫使他把详细情况原原本本告诉我。但我还是没有去。我要想法忘记她。她只是个大孩子而已。

    我在第二天晚上来到餐厅,又坐到同一张桌子旁。我听着同样匆匆忙忙的人群在用同样急促的声音叽叽喳喳闲聊。我看望了范-兰德尔夫妇,并且应付了他们许许多多的问题。我冷眼旁观别的鲨鱼在这混浊的水域中争食。我对几个等着被人欺骗的明显的潜在委托人视而不见。我接连几小时埋头学习。我学得非常专注,学习欲望从来没有如此强烈。

    但我并没有忘掉墙上的挂钟。快到10点钟,我就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两只眼睛开始东张西望。我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继续苦读,可是只要有人踏进餐厅,我就会身不由己地从椅子上蹦起来。一张桌上有两名护士正在用餐,另一张桌上一个孤独的技术员正在读着一本书。

    10时过5分,她终于出现在餐厅。那同一个老人轻轻推着轮椅,把她送到她指定的地点。她挑了昨天坐的那张桌,在他为她摆好椅子的当儿,对我嫣然一笑。“橙汁。”她说。她的头发还是和昨天一样往后梳,但是,假如我没有看错的话,她今天抹了一点睫毛膏,画了一点眼线,而且还搽了一点淡红的口红,那效果真令人吃惊。昨儿晚上,我没有注意到她脸上全然未施脂粉;今夜,只不过淡淡几笔,她竟然如此美貌绝伦,光彩夺目。她的眼睛像清澈的湖水,闪耀着幸福的光芒,没有一丝悲伤。

    老人把橙汁放在她的面前,又说了一遍昨夜说过的话。“喝点儿吧,凯莉。你说30分钟?”

    “45分钟吧。”她说。

    “我听你的。”说完,他就从容离去。

    她啜着橙汁,目光茫然地望着桌面。今天,我想念凯莉已经想了很久,早就决定了我的行动路线。我等了几分钟,装作没有看见她,只是胡乱地翻着《伊尔顿法律评论》,接着就慢慢站起来,仿佛是想喝杯咖啡,休息休息。我走到她桌旁说道:“你今天好多了。”

    她显然是在等我开口说点儿诸如此类的话。“我感觉好多了,”她说,迷人地微微一笑,露出了那珍珠一般洁白无瑕的牙齿。她的脸真是艳丽,尽管有那块吓人的又青又紫的伤肿。

    “我给你买点儿什么来,好吗?”

    “我想喝可乐。这橙汁苦。”

    “好的。”我说完掉头就走,激动得无法用语言形容。我在自动售货机上付了钱,拿了两大杯可乐,走回去放在她桌上,然后就神情慌乱地盯着她对面的一把椅子,一言不发。

    “你请坐下。”她说。

    “真的?”

    “请坐吧。我跟护士们讲话都讲腻啦。”

    我坐了下来,手肘搁在桌子上。“我叫鲁迪-贝勒,”我自我介绍说。“你是凯莉——”

    “凯莉-赖考。认识你很高兴。”

    “认识你很高兴。”在20英尺以外偷偷地看她便足以使我心旌摇荡,如今,仅仅隔着4英尺,可以放心大胆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而且,这怎能不让我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她那双温柔的栗色眼睛,不时调皮地闪闪发亮。她真是上帝的杰作!

    “昨天晚上打扰你,很抱歉。”我说,迫不及待地想把谈话进行下去。我想了解的事情很多很多。

    “你并没有打扰我呀。我出那样的洋相,才真应该感到抱歉呢。”

    “你为什么到这儿来?”我问,好像她是个陌生的路人,而我倒是这里的主人。

    “在病房里呆腻了。你呢?”

    “复习功课,准备参加律师资格考试。这儿安静。”

    “这么说你要当律师啰?”

    “是的。几个星期前我从法学院毕了业,在一家事务所找了份工作。一通过资格考试,我就离开那里。”

    她用吸管吸着可乐;在轮椅上动了动,马上痛得微微扭歪了脸。“伤得相当重,是不是?”我问,头朝她的腿点了点。

    “我的脚踝很疼,医生在脚踝上钉了一根钉。”

    “怎么出的事?”很显然,我接下来会问这个问题,而且我想她回答这个问题,一定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不然。她迟疑了一会,眼睛里立刻涌满了泪水。“在家里出了点事。”她说。这一模模糊糊的解释,仿佛事前排练过。

    该死!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在家里出了点事?是她从楼梯上摔下来受的伤?

    “哦,”我说,仿佛她已回答得一清二楚。她的两只手腕没有上石膏,而是绑着绷带,这使我很担心。看来不是骨折或扭伤,而可能是创口。

    “说起来话太长。”她吸了一口可乐,眼睛看着别处喃喃地说。

    “在这儿有多久啦?”我问。

    “几天。医生要观察打进去的钉子有没有弯。要是弯了,还得再做一次手术。”她停了停,玩着手中的吸管。“在这个地方学习,不是有点怪吗?”她问。

    “那倒不。这儿安静,咖啡喝不完,又通宵开着。你带着一只结婚戒指?”这件事对我的折磨,比什么都厉害。

    她看了看戒指,仿佛是要弄个明白,它是否还戴在手指上。“是的。”她一声说完,目光就移到吸管上。戒指光秃秃的,上面没有钻石。

    “那你的先生怎么不来陪你呢?”

    “你的问题可真多呀。”

    “我是律师,或者说即将是律师。我们受的训练就是这样的。”

    “你干吗想知道?”

    “因为你明显受了伤,他却不在,让你一个人住在医院里,这很怪。”

    “他来过。”

    “现在在家带孩子?”

    “我们没有孩子。你呢?”

    “没有。没有太太,哪来的孩子!”

    “你今年多大?”

    “你的问题可真多呀,”我微笑着说。她的眼睛在闪光。“25岁,你多大?”

    她想了一想。“19岁。”

    “这样的年纪就结了婚,太早啦。”

    “我没有办法。”

    “哦,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我刚满18岁,就发现自己怀了孕。不久以后就结了婚。结婚1周就流产。从那以后,生活过得越来越糟。喏,你的好奇心现在满足了吧?”

    “没有。是的,我很遗憾。换个题目吧,你想谈什么?”

    “大学。你在哪儿念的大学?”

    “奥斯汀皮衣。法学院在孟菲斯州大。”

    “我以前一直想念大学,却没有念成。你是孟菲斯人吗?”

    “我生在这儿,长在诺克斯维尔。你呢?”

    “生在离这儿1小时的一座小镇上。我怀孕后就离开了那儿。我家丢了脸,他家本来就是一堆渣滓。我们只好走。”

    从她的话里,可以听出她与两个家庭之间似乎有严重的恩恩怨怨,这样的话题我当然不想深谈。怀孕的事她已经提到过两次,而这两次,本来都可避而不提的,但她很孤独,她想谈。

    “所以你就搬到孟菲斯来了?”

    “我们逃到了孟菲斯,在治安法官主持下结了婚,婚礼倒是气派得很,后来我流产就失去了孩子。”

    “你先生做什么工作?”

    “开叉车。老是喝得醉醺醺的。苏格兰人的后代,本领没有,却老是在做梦想<://"="_.去大的俱乐部打棒球。”=""我并没有要她回答得如此详尽。我猜想,他从前念高中时,大概是个出名的运动员,而她则是最最漂亮的拉拉队长。这是一对最最典型的美国男女青年,偏僻小镇的高中先生和小姐,一个最最英俊,一个最最美丽。最最健壮,最最可能获得成功,直到有一天灾难终于降临:晚上没带避孕套,两个人一起作了孽。由于某种原因,他们不愿做人工流产。他们高中也许已经毕业,也许还没有毕业。在丢了面子以后,他们逃离偏僻小镇,隐姓埋名来到孟菲斯这座大城市。流产以后,浪漫的爱情也随之慢慢消逝,他们需要面对的却是艰辛的现实生活。=""></:><:"="_.着去大的球类俱乐部获得名誉和财富。她则无限怀念刚刚逝去不久的无忧无虑的岁月,做着永远实现不了的大学梦。

    “对不起,”她说。“这些事我本不该谈的。”

    “你很年轻,还可以去念大学嘛。”我说。

    听了我这句鼓气的话,她咯咯一笑,仿佛是说她早就把这种梦想<://"="_.深深地埋葬了。“我连高中都还没有念完呢。”=""对此我该说什么才好?说一些陈词滥调,叫她自学成才?去拿个普通教育水平证书?上夜校?或者;有志者事竟成?=""“你工作吗?”我却这样问。=""“有时候。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律师呢?”=""“我喜欢出庭辩护。我希望能在法庭上度过一生。”=""“做罪犯的代理人?”=""“可能。他们有权得到有力的辩护,他们也有打赢官司的权利嘛。”=""“杀人犯?”=""“对。不过,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请不起私人律师。”=""“强奸犯和猥亵幼女犯呢?”=""我皱着眉沉默了一会。“不。”=""“打老婆的人?”=""“不,决不。”我对此是十分认真的,而且她受的伤,也使我对她丈夫产生了一点怀疑。她很赞成我对客户的选择。=""“刑事案数量很少,”我解释道。“民事讼诉我或许会办得更多一些。”=""“替人打官司?”=""“对,替人打官司。非刑事的官司。”=""“离婚官司?”=""“我不太情愿接这种案子。离婚案太叫人不愉快。”=""她在努力把我作为谈话的中心,从而可以避免涉及她的过去,特别是目前。这对我倒挺合适。她的眼泪随时都有可能向外涌,而我却不愿把这场谈话弄砸。我但愿能一直这样聊下去。=""></:><:"="_.。她讲话语法正确无误,词汇量比我还大。她不太情愿地向我承认,她本来会以第一或第二名高中毕业,假如不是和克利夫-赖考先生发生了那段年轻人的罗曼司。

    我没有费多少力气,就讲完了我那辉煌的4年大学生活。但有些重要的事实,例如,为了能念完大学,我每周打工40小时外送比萨饼,当然是只字不提。

    她也想了解我的事务所。我正在对布鲁索和他的事务所的形象,进行面目全非的重塑过程中,隔着两张桌子放着的大哥大突然响起了铃声。我告诉她这是事务所打来找我的电话,请她原谅,然后便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是布鲁索。他在尤吉酒家,和普林斯一起已经喝得半醉。我正坐在现在坐的地方,而他们却在一边饮酒一边就电视上广播的东西打赌,这使他们十分快活。从大哥大里传出吵吵嚷嚷的声音,使我觉得在尤吉酒家仿佛正在发生一场暴乱。“鱼钩得怎么样?”布鲁索对着大哥大高声喊着。

    我满面微笑望着凯莉,这一个电话显然给了她十分深刻的印象。我尽量压低嗓门告诉布鲁索:就在此时此刻,我正和一位潜在的委托人谈话。布鲁索听后一阵狂笑,把电话交给了醉得更加厉害的普林斯。普林斯讲了一个绝对无法令人发笑的笑话,与一位律师追赶救护车多少有点关系。接着他又来了一通我早就跟你这么说过之类的演说,大讲特讲我跟布鲁索干的好处:布鲁索可以教给我的律师业务知识,比50名教授加起来还要多。这番话占了不少时间,他还没有讲完,凯莉的那个年迈的志愿者,已经准时到达,准备把她送回病室。

    我赶紧向她的桌子跨了几步,一手捂住大哥大,一边对她说:“遇见你我非常愉快。”

    她微笑着说:“谢谢你的饮料,还有谈话。”

    “明儿晚上呢?”我问。普林斯还在我耳边大声喊叫。

    “也许吧。”她意味深长地对我挤了挤眼睛,我的膝盖发软。

    很明显,她那位穿粉红茄克的老年侍从在附近已经呆了很久,足以发现骗子或者别的什么坏人。他朝我皱皱眉,飞快地把她推出餐厅。但是,她一定还会回来的。

    我按了按大哥大上的一个按钮,没等普林斯把话说完就切断了电话。他们如果再打过来,我也不会回答。如果他们事后记起这件事,我就把责任推给索尼公司。不过他们能否记起,我对此极为怀疑——

    5200全本书库收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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