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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少将、中尉和传令兵,晚了可真会出大乱子。拿破仑在滑铁卢就晚到了五分钟,不管他皇帝不皇帝的,反正他自己搞得一塌糊涂。”
这时候,卢卡施中尉从人丛中挤了进来。他脸上发青,嘴里只能说一声“帅克!”
帅克敬了礼,向他解释说:
“报告长官,他们认定火车是我停的。铁路公司在他们的紧急开关闸上装置了些非常可笑的塞头。最好离那种玩意儿远远的,不然的话,出了毛病他们就要你掏二十克郎,就像他们要我做的一样。”
列车长已经吹了哨子,列车又开动了。乘客们都回到他们原来的座位上,卢卡施中尉也一声不响地回到他的车厢去。
列车管理员找帅克来收二十克郎的罚款,因为不然的话,就得把他带到塔伯尔站的站长那里去。
“那可以,”帅克说,“我喜欢跟受过教育的人谈话。到塔伯尔站去会见一下那位站长对我倒是件蛮过瘾的事。”
火车开到塔伯尔,帅克就用应有的礼貌走到卢卡施中尉面前说道:
“报告长官,他们这就带我去见站长。”
卢卡施中尉没回答。他对一切都无所谓了。他觉得不论是帅克,还是那位秃顶的少将,他最好就是给个一概不理。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在原来的位子上,然后车一到布迪尤维斯站就下去,到兵营去报到。接着跟一个分遣队上前线。在前线,顶坏他也不过来个阵亡,这样也就可以跟这个有像帅克这种怪物晃来晃去的可怕的世界永别了。
火车又开动时,卢卡施中尉从窗口往外望,看到帅克站在月台上正聚精会神地跟站长郑重其事地谈着话。一簇人把帅克围了起来,其中有几个是穿了铁路职工制服的。
卢卡施中尉叹了口气,但是那可不是一声表示怜悯的叹息。想到把帅克丢到月台上去了,他感到轻松些,连那位秃头少将也不那么像个骇人的妖怪了。
火车老早就噗噗冒着烟向布迪尤维斯开去了,但是围着帅克的人群一点也没缩小。
帅克坚持说,杆臂不是他扳的。围聚的人听了他的话是这样相信,一位太大竟说道:“他们又在欺负大兵哪。”
大家都同意这个看法,人丛中出来一位先生对站长说,他愿意替帅克交这笔罚款。他相信他们冤枉了这个士兵。
接着,一个巡官出现了。他抓住一个人,把他从人丛中拖出来,说道:
“你闹得这么一场糊涂是什么意思呀?如果你认为兵就应当这么对待法儿,你怎样能希望奥地利打赢这场战争呢?”
这时候,相信帅克没犯错儿、并且替他交了罚款的那位令人可敬的先生就把帅克带到三等餐厅里,请他喝啤酒。当他确实知道帅克的一切证件,包括他的乘车证,都在卢卡施中尉手里的时候,还慷慨地送了他五个克郎买车票和零花。
帅克依然待在餐室里,不声不响地用那五个克郎喝着酒。月台上有些人没有亲自听到帅克跟站长的那番谈话,只远远看到围着的人丛。这时他们正在交谈着:一个间谍在车站上照相,给抓到了。但是一位太大驳斥了这个谣言,说根本不是什么间谍。她听说是一个骑兵在女厕所附近打了个军官,因为那个军官钉他情人的梢。这些离奇古怪的猜想还是由一个警察给结束的,他把月台上的人一齐都赶开了。帅克依然不声不响地喝着酒。他一心关怀着卢卡施中尉,发愁他到了布迪尤维斯找不到传令兵可怎么办。
在慢车开行以前,三等餐厅挤满了旅客,主要是属于各种部队和民族的士兵。战争的浪潮把他们卷进医院去,如今,他们又离开医院上前线,好再去受伤、断肢、受折磨;这样才有资格在墓地上树起一座木制的十字架。
“,”⑵这时候,一个宪兵队的上士用德国话和蹩脚的捷克话说道。有四个拿着上了刺刀的枪的士兵陪着他,“坐吧,⑶,坐下,喝吧,喝个够,”他继续用他那美妙而夹七杂八的话说着。
“我没有,⑷,”帅克回答说。“给九十一联队的卢卡施中尉带去啦,我一个人落在这站上了。”
“ek?”⑸上士掉过脸去对一个士兵问道。那个人回答说:
“.”⑹
上士继续跟帅克谈着话:
“你的证件?每个士兵——没有证件——关起来。”
于是他们把帅克带到军事运输总部。
“伙计,混不过去,这一关终归得过。进去吧!”一个下士用同情的语气对帅克说。
他把帅克带到一间办公室里,桌子上乱七八糟堆满了文件,后边坐着一个身材很小、样子却十分凶的中尉。看到下士把帅克带了进来,他就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随着下士向他解释说:
“报告长官,我们在车站上抓到这个人,他没有证件。”
中尉点了点头,真像是表示若干年以前他早就料到此日此时,帅克会因为没带证件在车站上被抓,因为任何人望到那时刻的帅克都不能不相信:像他这个模样和神情的人身上是不可能携带着证件的。
最后中尉盘问起来了:
“你在车站上干什么来着?”
“报告长官,我正在等着开往布迪尤维斯的列车,因为我要到我的联队上去,我在那儿是卢卡施中尉的传令兵。可是他们说我有扳警铃的杆臂、因而使特别快车停下来的嫌疑,他们把我带到站长面前去交罚款。这么一来,我就掉队啦。”
“我实在搞不清这一片糊涂账,”中尉嚷道。“有什么话你可不可以照直说,不要像个疯子似的东拉西扯!”
“报告长官,自从我跟卢卡施中尉坐上那辆应该把我们送到帝国皇家步兵第九十一联队去的火车那一刻起,我们一动也没敢动,可是一连串的倒楣事都落到我们头上来了。刚一坐上火车我们就发现丢了只衣箱;接着,换了个样儿,来了位少将,一个秃头的家伙——”
“啊,天哪!”中尉叹了口气。
中尉生气的时候,帅克接着说下去:
“也不晓得怎么搞的,那位秃头少将打开头就跟我干起来啦。卢卡施中尉——我就是他的传令兵,叫我到过道里去。到了过道,他们就赖我干了扳警钟那件事。他们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火车就把我落在月台上了。火车开走了,中尉也带着他的行李、他的证件和我的证件一齐走掉了。这么一来,我就像个孤儿一般给遗弃了,没有了证件,什么也没有。”
帅克两眼注视着中尉,神情是这样温和动人,中尉对这个从一切迹看来都是个生就的白痴嘴里说出的话,是绝对相信了。这时候,他把那列特别快车开走以后,由这个站上开往布迪尤维斯的列车一一数给帅克听,问他为什么都没搭。
“报告长官,”帅克回答道,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我正等下一班车的时候,喝了几盅酒,又出了乱子。”
“我从来也没看见过蠢到这种地步的家伙,”中尉思量着。“他倒什么都一口承认。我们这儿多的是这种人,他们总是挤命起誓说,他们什么错也没犯。可是这小子冷冰冰得像条黄瓜。他说:因为喝了几盅酒,就把几班列车都错过去了。”
中尉决定不宜再拖延,应该斩钉截铁地把这件事解决了。因此,他着重地说:
“听着,你这蠢货,你这肥头大耳的乡巴佬:到票房去,买一张车票,滚到布迪尤维斯去吧。如果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把你当逃兵办。解散!”
中尉望到帅克并没有动,他的手依然举到帽檐上敬着礼,就大声咆哮说:
“快步走!你给我出去,我的话你听见了吗?帕兰尼克下士,把这个笨蛋带到票房去,给他买一张到布迪尤维斯的车票。”
过一会儿,帕兰尼克下士又出现在中尉的办公室了。在他背后,帅克的愉快面庞正由门口往里窥视着。
“这回怎么啦?”
“报告长官,”帕兰尼克下士神秘地小声说,“他没钱买车票,我也没钱。他们不肯让他坐白车,因为他身上没有说明他是到联队上去的证件。”
中尉立刻发表了一番贤明的判断来解决这个难题。
“那么就叫他步行去吧,”他这么决定了。“等他走到了,他们可以因为他迟到关他的禁闭,我们这里管不了这许多!”
“伙计,没办法,”他们走出办公室以后,下士帕兰尼克对帅克说。“你只好步行到布迪尤维斯,老伙计。卫兵室里还有点配给面包。我可以给你拿点带在身边吃。”
半小时以后,也就是当他们请帅克喝了黑咖啡,除了配给以外又给了他一包军用烟丝带到联队上去,帅克就深更半夜离开了塔伯尔,一路唱着旧时的军歌。天知道怎么搞的,好兵帅克本应当向南朝着布迪尤维斯走,他却向正西走去了。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走,浑身用军大衣包得严严实实的,直好像拿破仑进攻莫斯科的大军碰壁折回时,最后的一名卫兵。
帅克唱腻了,就坐在一堆砂砾上,燃起他的烟斗。歇了一阵子,然后又继续走向新的冒险——
⑴是安装在列车各车厢的一种警铃,直通机车。遇有紧急情况,乘客可以随时按铃停车。
⑵前两个字是德语,意思是“您的证件”。后两字是捷克语,同样意思。但是变格弄错了。
⑶德语,意思是:“不许走”。
⑷捷克语意思是:“亲爱的”。
⑸德语,意思是:“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⑹德语,意思是:“这个字就是上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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