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晨光阴沉装罢归去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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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样子往旁边躲开;同时克林就把那些信拾起来,仔细检查。
看这些封信,就是要故意曲解,也没有一封可以看出有任何不适当的情况来的。唯一孤独的例外,只是一个空信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笔迹是韦狄的。姚伯把那个信封举了起来。游苔莎就倔强地一声不响。
“你不识字吗,少奶奶?你看一看这个信封好啦。一会儿一定还能再找出更多的来,并且还能找出信瓤儿来哪。我现在能及时地知道了我的夫人对于某一门行业这么精通,这么纯熟,真太高兴了。”
“你这是对我说的吗——是对我说的吗?”她气得气结声促地喘着说。
克林又搜起来,但是却并没再搜出什么来。“这封信上都说的是什么话?”他说。
“你问那写信的人好啦。我是你的狗吗,你对我这样说话?”
“你这是和我挑战吗,你这是和我逞强吗,少奶奶?你回答我呀。你不要用你那双眼睛那样来看我,好像想要再来迷惑我似的!我不用你迷惑就要死了。你不回答我吗?”
“你这样对待我,那我就是和天堂上最甜美的婴孩一样地清白,我也不能再跟你说什么。”
“可是你并不清白呀。”
“自然我并不绝对清白,”她回答说。“但是我却并没作你猜度的那种事;不过假使只有连一丝一毫有害的事都没作过,才算清白,那我自然是罪无可恕的了。但是我并不求你良心上的帮助。”
“你倒能抵抗,并且抵抗了又抵抗,啊!要是你能表示后悔,并且把一切的情况都坦白出来,那我想我不但可以不恨你,我还可以为你伤心,为你流泪哪。要我饶恕你可永远办不到。我这个不能饶恕你,并不是说的你和你的情人那一节——关于那一节,我愿意姑且认为你是清白的,因为那不过只影响到我个人就是了。但是关于另一方面,我可万难饶恕你:比方你把我自己差一点儿害死,比方你成心把我这两只几乎瞎了的眼睛完全给我弄瞎了,那我都能饶恕你。但是关于另一方面,我要是饶恕了你,那我还能算个人吗?”
“你不要再说啦。我不要你这种怜悯。不过我倒愿意能使你不要说你以后要后悔的话。”
“我现在要走啦。我要离开你啦。”
“你不必走,因为我自己要走。你就在这儿待着,也一样能离我远远地。”
“你想一想她看——你琢磨琢磨她看——她有多么善良;她脸上每一道线条都带出她的善良来。大多数的女人,即便稍微有些烦恼的时候,都要撇一撇嘴,或是皱一皱眉,露出一星星的歹意来;但是她哪,就是她顶生气的时候,脸上都从来没露出过任何恶意。她,不错,容易生气,但是她也一样地很容易饶恕人哪。她外表上虽然很高傲,她心里却跟小孩子一样地柔驯。但是结果怎么样哪?——你是完全不管那一套的!她正想跟你亲近的时候,你倒恨起她来。哦!难道说,你除了作那件残酷的事好叫我遭殃,好叫她受苦、送命,你再就不知道什么才于你最好啦吗?那个跟你在一块儿的魔鬼,叫你作了对不起我的事还不够,又叫你对她作了那件残酷事,他到底是谁?是不是韦狄?是不是可怜的朵荪她丈夫哪?天哪,太坏了!大恶了!你哑巴了吧,是不是?顶高尚的把戏叫人发现了以后,哑巴是很自然的结果呀。……游苔莎,难道说,你对你自己的母亲那种温柔心肠,就没能叫你想一想,在我母亲那样疲乏的时候,应该待她温和一点儿吗?难道说,你把她逼走了,你心里就没觉得有一丁点儿的恻隐之心吗?你想一想,要往宽恕忠诚的道路上走,那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你可把这个机会完全扔掉了!为什么你不把那个浑蛋踢出去,把我母亲放进来,并且说,从此以后,你要作一个高尚的女人,忠实的妻子哪?就是我告诉过你,说叫你把咱们在这个世界上所剩下的那一丁点儿快乐机会,完全毁灭了,永远毁灭了,那你也不能作得比这个更彻底呀。好啦,她现在已经长眠了;你就是有一百个情人,你和他们也都没有法子能再侮辱她了。”
“你这话夸大得太过分了,”她声音微弱、低沉地说;“不过我还是不替自己辩护——那是不值得的。你将来既是跟我没有关系了,那已往的事也就不必提了。我由于你,把所有的一切全都丧失了,但是我可没抱怨过。你自己犯了错误,遭了不幸,你难过是应该的,但是叫我也跟着受罪,那我可就冤枉了。自从我落到了结婚的泥坑里以后,所有的体面人见了我,都吓得老远地躲着。你把我安置在这样一所小土房里,把我当作了一个乡下佬的老婆看待,难道这就是你爱护我吗?你骗了我了——不是用言语骗的,而是用外貌骗的,其实外貌比言语更难叫人看得透。不过这个地方也跟别的地方一样地好——哪儿都可以把我葬送到坟地里。”她的话在她的嗓子里咽住了,她的头也垂下去了。
“我不懂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是由于我,才犯的罪吗?”(他说到这儿,只见游苔莎哆嗦着朝他伸出手来。)“怎么,你还会落泪,还会伸手给我,啊!天哪,你还能这样,啊!不能,我不能;我不能犯这个跟你握手的罪。”(游苔莎伸出来的手又软弱无力地垂下去了,但是眼泪还是不断地往下流。)“好吧,既是从前因为我糊里糊涂不明白我爱的究竟是怎么一种人,所以和你接过那么些吻,那么,我现在看着那时候接的那些吻,握一握你的手吧。那时候我叫你迷惑到什么程度啦!一个人人都说坏的女人,能有什么好处?”
“哦,哦,哦,”游苔莎到底忍不住,哭出来了,并且一面哽哽咽咽、一抽一抖地哭着,一面便挺立不住,两膝落到地上。“哦,你有完的时候没有!哦,你太残酷无情了——就是野蛮人的残酷也有个限度呀!我咬着牙挺了这半天了,但是你可到底把我压倒了。我求你发点慈悲吧——我可不能再受了——再这样下去就不人道了。就是我亲手——把你——母亲杀了——我也不应该受这样痛彻骨髓的鞭打呀。哦,哦!上帝对一个可怜的女人发点慈悲吧!……在这一场竞赛里,你总算把我打败了——我请你高抬贵手吧。……我承认,她第一次敲门的时候,我是——有意没去开门——但是——第二次我要是没认为你会去开门——那——我自己就去开了。我以后知道了你没去,我就去把门开开了,可是那时候,她已经走了。这就是我犯的罪——我对她犯的罪。顶好的人,也有时会犯大错的啊。不会吗?——我想会的。现在我要离开你了——永远永远离开你了!”
“你把话都告诉了我,那我就一定会可怜你的。跟你一块儿在屋里那个人是韦狄吧?”
“我不能说,”她拚却一切,呜咽着说。“你不必硬追问了——我是不能说的。我要离开这地方了。咱们不能两个都待在这儿。”
“你不必走:我走好啦。你可以在这儿待着。”
“我不,我要去换衣服了,换好了我就走。”
“上哪儿?”
“上我来的地方去,或者别的地方。”
游苔莎匆匆忙忙地穿戴去了,姚伯就满腔深愁幽怨,一直在屋里来回瞎走。她穿戴了半天,到底都穿戴齐全了。她把两只小手伸到颏下去系帽带儿的时候,手颤抖得非常厉害,帽带儿老系不上,系了好几分钟,她终于放弃了那种企图。克林见了,走向前去说:“我给你系上吧。”
她悄然应许了,把下颏仰了起来。她有生以来,至少这一次把自己姿态上的美丽完全忘了。但是克林却没忘,所以他就把两眼转到一旁,免得受了引诱而惹起温柔的情感。
帽带系好了;她转身离开了他。“你仍旧还是觉得你自己走开比我离开你好吗?”他又问了一遍。
“不错。”
“很好——就这样吧。你说出来那个人是谁,我就可以可怜你了。”
她披上了披肩,下楼去了,把克林扔在屋子里站着。
游苔莎走了不大的工夫,只听寝室外面有人敲门;姚伯说:“啊?”
原来是女仆;她回答说:“刚才韦狄太太那儿,打发人来告诉你,说太太和小孩儿都很平安,小孩的名字要叫游苔莎-克伦门第恩。”说完了女仆就退出去了。
“这个玩笑开得可真不小!”克林说。“我这场不幸的婚姻,竟要在那小孩的名字上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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