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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还带着很多面具身份,需要去扛起很多责任,我要去做的事,会得罪很多人,我要去的地方,会潜藏很多危险,他们可能比柳家还要穷凶恶极,形势甚至比龙城还要严峻。
“就像我现在即将要去的浔阳城,情况并不比龙城好上多少,它很可能会被人布置成一只更大的铁笼,欲困死我与离府。
“所以我不敢靠你们太近、太频繁,甚至不敢把你们接到梅鹿苑去住,享受大富贵,害怕被有心人盯上,找到我的软肋。”
欧阳戎掏出怀中的油纸包,低头缓缓剥开,轻声说:
“这番'不理不睬'、默默奉养的做法确实冷静理性,可人所以为人,是因为总有那么一瞬抛弃理智的任性。
“阿青,不,阿妹,这些话,我不当面讲出来,会郁结心中,终日念念,难得畅快。”
阿青呆呆看他,欧阳戎两手递出一块金黄的油麻饼,笑容格外灿烂:
“所以我过来是想说,阿妹,等我好不好?
“等我冲破这最后一道危险枷锁,海阔天空,就来接你们,离开江南,一起去见见那個盛世洛阳!”
阿青小脸涨的通红,粉唇蠕蠕:“老......阿兄,好!我、我与阿母等你。”有些激动。
欧阳戎展颜一笑。
阿青突然问了一句废话:“所以,是义妹吧,不是亲妹?”
欧阳戎一愣,“当然,后天怎会有血缘,不过放心,这义妹与亲妹没什么两样了。”
阿青欲言又止,欧阳戎忽然取下一枚剑匣,递了上去:
“对了,差点忘记说了,它在这里。”“它?”
欧阳戎点头:“那位老前辈,曾要送给你的东西。”阿青歪头,似懂非懂:“它叫......匠作?”
欧阳戎轻轻颔首,打开剑匣,“其实,你是它的气盛之人,老前辈本准备,把你与它,一起送去云梦剑泽。”“云梦剑泽?”
“一个很厉害的地方,甚至......可能很适合阿妹你。”阿青问:“那阿兄你去吗?”
欧阳戎摇头:“我怎会去那里,况且那里全是女修。”额心绣“越”字的少女摇摇头:“那阿青也不去。”
欧阳戎无奈,又指了指剑匣中,那一片“琉璃鸢尾花瓣”:
“阿妹一点也不想要它?”
阿青看也没看,灵巧的小手关拢了剑匣,往前递回:“阿兄来保护我们。”
欧阳戎皱眉欲语,阿青低头看了看那件新儒衫,似是对新儒衫更感兴趣,站起身来,递给了他:
“阿兄试一试,看合不合身。”欧阳戎点头,换上新衣。
阿青指了指他的腰部,秀眉微蹙:“尺寸好像宽了点。”
“没事,大一号比小一号好,还能多穿些时间。”
欧阳戎语气随意,站起身,边脱衣,边转头看了眼屋外的夜色。
阿青忽问:“谢小娘子她们是不是还在码头等阿兄?”“嗯。”
“阿兄快点走吧,”灵秀少女关心道,帮他折衣,塞进碎花布包里。
欧阳戎接过碎花布包,犹豫起身。
阿青突然张开细胳膊,小声:“能不能抱一下。”欧阳戎微愣。
阿青抬眼,看了下他:“只是想量下阿兄腰围,下次给你做件衬身的秋衣。”
“哦哦。”
欧阳戎与阿青浅抱即止,分开后,欧阳戎重新背起剑匣,阿青低头,送他走出主屋。
年轻妇人听到脚步动静,走出后厨,遗憾问:“老爷不留下吃饭?”
欧阳戎看了眼天色,脸色略微犹豫:“可以吃点
就在这时,沉寂已久的西厢房传来一道老妇人的声音:
“是谁在院子里?”
欧阳戎、阿青还有年轻妇人顿时噤声。柳母醒了。
“阿山?是不是阿山回来了,阿山,我的儿,你回来了吗......阿青,芸娘,你们在哪?快叫阿山过来.......”
西厢房内,传来老妇人的激动声音,旋即还有下床穿鞋的细簌声响传出。
院门前的三人顿时紧张起来。
名叫芸娘的阿山遗孀,连忙朝西厢房赶去,安抚柳母。
阿青把欧阳戎轻推出门,压低嗓音:
“老爷,您先走吧,这儿我们照顾就行。”
说完转头,她小脸担忧的跑进西厢房,与兄嫂芸娘一起哄柳母。
站在灯火昏暗的院门口,欧阳戎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顿足,手摸了摸袖内......
西厢房里,阿青与芸娘蹲在榻前,按住柳母穿鞋穿到一半的瘦杆腿。
“阿母听错了,不是阿兄,阿兄......阿兄还没回来哩。”
“真的?那,那阿山说什么时候回来?”
看着满眼期盼的老妇人,阿青心中悲伤,空张嘴巴;“阿兄他......他.......”
柳母突然开口打断女儿的话语:“阿山?你,你回来了!”
阿青与芸娘表情一愣,回头看去,皆吃一惊。“阿...阿母。”
一位木讷汉子站在门口,大步走到榻前,单膝跪地,紧紧抓握老妇人微凉皱巴的两手,低声:“俺,回来了。”
柳母泪流满面,抱住柳阿山:“阿山,阿山,你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去哪了,她们都说你出院门,怎么不和娘亲打声招呼?”
柳母哭啼,柳阿山埋头不言,显得有些木讷,少顷,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油麻饼,递到老妇人手里。
柳母喜极而泣,抹泪责怪:“阿山又浪费钱......”语气怎么也凶不起来。
柳阿山塞饼,眼神期待,示意她尝,柳母无奈,只好咬一口饼,“行行,好吃,好吃......”
“来来来,快去吃饭,赶路回来,阿山肯定饿了吧。”
原本虚弱卧床的老妇人,竟然手脚伶俐的下地,小跑去后厨做饭,她气色红润,恢复如初。
柳阿山朝阿青、芸娘微微点头,二女眼神恍然大悟,不动声色的走去厨房帮忙。
一刻钟后。
主屋灯火通明。已经很久没这么亮堂过了。一张正方形餐桌,再次被坐满位置。
一家人齐聚。
席间,柳母欢天喜地的给柳阿山夹菜。
在周围三女注视下,木讷汉子埋头扒饭,对于夹菜,来者不拒。
阿青默默给厌食许久的阿母多装了一大碗饭,老妇人竟出奇的吃光了,只是吃饭全程,眼睛都不离开归来的儿子,频繁夹菜给他。
约莫半时辰后,饭菜吃完,柳阿山放下碗筷,忽然单膝跪地,抓住柳母的手掌,认真告别。
他说,今夜要随老爷去往浔阳城赴任,在那儿长待一段时日。
喜庆一晚的柳母面色缓缓恢复平静,侧头望向门外夜色,安静看了一会儿,神色恍惚的颔首,没有阻拦:
“好。路上平安。”
头戴沉重面具的青年悄悄松了口气,朝阿青与芸娘点头示意了下,大步走出主屋。
他的背影行至院门口,身后主屋忽然传来柳母平静沙哑的嗓音:
“吾儿......他勇否?”
欧阳戎身子猛地顿住,阿青与芸娘颤了下,皆低垂头。
屋内外的气氛沉默了会儿。
门前青年蓦然回首,头上戴着一副青铜兽面,兽面状似狐首,青铜材质的两侧嘴角大幅度地弯翘,挂着一个夸张的笑容,灿烂的笑容,高兴的笑容:
“勇冠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