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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闺房,未出嫁女子的卧室。

    后来这个定义被拓宽了,凡是女子的卧室都可以称作闺房。

    不过人们当然不喜欢把一个老婆婆居住的房间称作闺房,闺房还是属于特殊年龄段的女人,比如敏这样的。

    敏这样的冰山美人,她的闺房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洛阳城的很多人都想知道,这之中不光有男人,也有女人。

    她们也想看看这位大众情人的闺房与自己有什么不同,比如床单的颜色,枕头的数目,胭脂的香型。

    这些初新都说得出。

    因为现在,初新就在这间小小的卧室里,望着一方小小的窗口出神。

    他总是喜欢望着窗外,通常透过窗看到的东西总比室内的亮些。

    初新喜欢太阳,喜欢光明,喜欢看亮一些的角落。但这回却并不是出于这个爱好,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敏的房间并不整洁,她的衣物到处散落着,其中还有很贴身的衣服,让初新一看到就脸红的那种。

    他本想帮着收拾收拾,可敏不允许他打扫。

    她就喜欢看到初新眼睛不知道往哪看的样子,这让她的心情愉快了整整一天。

    所以初新只能盯着窗户看,一边坐着一边骂,骂也不能骂得太响太难听,万一被听见了,他怕敏不给自己送饭送菜送酒。

    他想起自己深夜溜进一家酒馆的狼狈模样和笑得前仰后合的敏,忍不住自己也笑出了声。他也不去担心自己已经被全城通缉,于他而言,除了出行受限,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初新吸了吸鼻子,敏的闺房很香,香得初新觉得自己会过敏。他想起这几天自己都在和不怎么好闻的东西打交道:成堆的香烛,一具接一具的尸体,甚至还在一个中年僧人的长袍下待了一阵儿。

    为了不让虎贲军士看见他的脚,他只能手足并用缠在红袍僧身上,宽大的红袍让他躲过了搜查。

    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甚至初新一度以为,僧人都是不洗澡的。

    除了敏的闺房,这段时间他闻过唯一香的物什是那丛矮矮的野花,还是用趴着的姿势。

    幸好他是趴着嗅气味的,这也是红袍僧信任他的原因。

    把自己和几株脆弱的生命放在同样高度的人,并不像是个杀人犯。

    杀人的人,要么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比其他人都高贵,要么一直被别人看不起,没有一个是将生命放在与自己同一水平线上的。

    初新并没有想明白这一点,他暂时没空去想,他忙着搜索着大脑里记忆的残片,他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突然一拍脑袋,发现自己没有一种味道。

    腐烂的味道。

    无论是什么人,皇帝也好,奴隶也罢,死后都是会腐烂的,由内而外,只要有合适的温度,这个过程将会非常之快。

    除非那个人的身体经过了特殊的处理。

    初新听说在西边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人死后会取出内脏,涂抹药水,再缠上布条,肉体可以长久不坏。或许那个地方的人不喜欢死后露出骨架,或许他们认为灵魂永驻的前提是尸身不腐。

    人有没有灵魂?灵魂是不是需要借助肉身才能依存?

    没有人知道。

    但正常的人被杀死后,尸体或多或少是会有腐烂的味道的。

    初新的鼻子很灵,他母亲的鼻子就很灵。他小时候每次吃完东西,母亲都能说出他吃了什么。母亲灵敏的嗅觉曾让他很苦恼,不敢随意偷吃,可现在他却有些感激,感激母亲赠予的这项天赋。

    这天赋似乎已经是他得到的唯一机会,他隐约记起了一种味道,一种在夹杂在血腥间的奇怪味道,很微弱,却足够让初新的鼻子捕捉到。

    记忆的衰退是极快的,那味道在初新脑海里逐渐变淡,所以他又盯紧了窗户,等待着天黑。

    天已黑,黑得看不清路上行人的脸,初新便掠出了窗,在围墙和屋檐上几个起落之后,他让自己的双脚着了地。

    越靠近地面,气味才会越浓烈,这是初新许多年来许多次追踪后得出的经验。

    夜色是很好的伪装,他沿着大路一直走,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夜色也能帮助听力、嗅觉的提升,这就和瞎子的听力、嗅觉总是出众一些的道理是一样的。

    初新闻到了很多味道,来往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各自独特的味道。

    汗臭、脂粉味是最普遍的,而这两种味道也可以分很多类,汗臭可以很香,脂粉味也可以很难闻,这取决于不同的人,甚至与性别有关。

    有一个女孩子路过时既带着脂粉气又杂着些许汗味,混合后的气息差点把初新的魂勾走。

    最要命的是,她在走近时还发出了一声轻笑。

    不过初新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继续像一条老猎狗,边吸着鼻子,边迈着方步

    他突然兴奋了起来,因为他闻到了自己想要搜索的味道。

    这味道又来自于一个女人。

    初新调整了自己的步调,挺起了身板,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似艰难地转了三个弯,翻了六面矮墙,那个女人在他面前消失了九次。他和猎物始终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这也是好的追踪者应该明白的道理。

    追踪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它需要猫的脚步声,猎狗的嗅觉,鹰隼的视力,骆驼的耐心,狐狸的狡猾,甚至还需要一点点顶尖赌徒的运气。

    初新的运气不错,他不仅没有被甩开,也没有引起过路人太多的注意。

    女人走入了一个小院子,穿过一条小径,闪身进了一间小屋,这一切动作很快,但是被屋顶上的初新看得一清二楚。夜色已经很深了,初新忽然觉得,自己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可能是徒劳,深究起来也并不道德,但是他还是悄悄爬了下来,找到了小屋的窗子,窗子是用丝绸做的,薄薄的一层,隐约看得到屋子里面的样子,初新暗忖着这位富有的女主人在做着什么事情,他带着强烈的好奇和自证的决心,当然也有一点愧疚,往屋里投去了窥探的目光。

    她无疑是个很美的女人,五官精致,皮肤像是膏脂,白皙而又光滑,她正面对着一面镜子,时而看自己的左脸,时而又端详自己的右脸。

    除此以外她什么都没有做。

    女人与镜子的缘分像是上天注定的,尤其是美女。

    而男人则是难以理解这种缘分的,甚至会被融为一体的两者逼疯。

    初新有些失望,春天的夜晚很凉,他的身子有些冻,但他还是一声不吭,一动也不动,他的人似乎已经与洛阳的夜合而为一,他的耐性极佳,这是他自己都引以为傲的品质。

    优秀的品质自然会给人带来报偿。

    女人盯着镜子看了很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忽然用双手抚摸自己的下颚,随即是耳垂,再接着是鬓角,初新的呼吸停顿了,因为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女人的手上多了张人皮面具,她的面孔也随之剧变。

    她本来的鼻梁有些高,现在却是塌鼻子;她本来的脸上光洁,现在却长着麻子。

    还有许多细微的变化,甚至有岁月刻下的种种痕迹,初新不得不承认,人与人的样貌即使只有一丁点儿的差异,也可能让人产生美和丑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这大概是她原来的容貌,”他暗道,“和戴上面具的样子比起来,的确差得太远了。”

    “如果,”房里突然传来了声音,初新警惕地瞥了一眼女人,她并没有在和谁说话,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我本来就长成这样就好了。”

    松了口气的初新有些心酸,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想拥有姣好面容的女人,对美的渴望,试图挽留岁月的流逝,都是没有错的,他却在这样一个春天的夜晚窥伺了她的隐私,这并非君子所为。初新没有把自己视作是君子,但他也实在不喜欢听见别人如此卑微的秘密。

    或许该走了,他这样对自己说。

    左脚刚刚踏出,就又缩了回来,他的耳朵告诉他,屋子里女人的嘀咕牵扯到了“人皮”与“穆虎”,但是具体的内容,却因为一瞬间的走神而没有听到。初新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居然在关键的时刻掉了链子,当他再想获取更多的线索时,屋内已经没有了声响。

    难道这面具居然是以人皮作为材质?那么穆虎又是谁呢?他与这些面具又有怎样的联系?

    初新回答得出第二个问题,他对于穆虎这个人早有耳闻。

    十三岁格杀了一只花斑虎,十六岁百步外射死了柔然族的叛军统领,二十出头就同北魏第一力士儿鹿打了一天的架,谁胜谁负世人并不知晓,但有许多人猜测,穆虎大概率是占了上风。

    那时的儿鹿年近不惑,他的身体机能可能并不如一个年轻人,但数十年战斗的经验和他奇异的天赋,让他成了朝堂公认的武功第一。

    这场比试已隐隐有第一武者的交接意味。

    现在穆虎年过而立,各种各样的格斗技巧已臻完美,身体素质也越来越好,他统领虎贲军也将近三年,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初新一直在想,自己三十岁时能有什么成就呢。

    他本不是一个汲汲于名利的人,可是把自己与二十七八岁的穆虎一对比,还是有些落差。

    有些落差是因为初新实在不在乎名与利,否则换作其他人,恐怕早就心理失衡了。

    夜已经很深了,屋内屋外都是一片死寂。

    或许下一个该去找的人,就是穆虎。

    初新毫无困意,他发觉事情越发离奇,也越发刺激了。

    他从不承认自己喜欢刺激的东西,但他一直在做的,却都是旁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刺激让人真切地感觉到生命的存在,初新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他在寻找一个又一个刺激:在坟场睡觉,深入丛林捕蛇,从数十丈高的崖上跳入深潭之中。

    现在,他要去虎穴里,同群虎的首领聊聊天。

    虎贲,是周武王对牧野之战中的三百名英勇战士的嘉奖称号。

    那一场战斗中,武王以少胜多,击败了暴君帝辛,也就是人们熟知的商纣王。

    朝代更迭,虎贲却一直沿用,用以守卫君王的安全。

    虎贲军的统领,是猛兽中的猛兽,人上的人。

    初新看见他时,还是被他棱角分明的脸和身上的气质震慑住了。

    穆虎显然有些不开心。

    他的属下没有拦住一个带剑的人,这使他脸上很没光彩。

    初新这么猜想着,为了让他不要责罚自己的部下,抢先道:“你的部下,他们并不知道我来了。”

    穆虎的脸色更阴沉了,没有发现在某些意义上比没有拦住更拆台。他觉得初新这句话里带着刺,可初新只是想帮一些无辜的人免责。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穆虎霍然长身,盯着初新,仔细看着他的动作。

    “我知道,是个嫌犯。”初新根本没有动的意思,他只是简简单单地站立着。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穆虎说话时,已向初新靠近了两步。

    “我知道,这里是你平日里办公的地方,是虎贲军的总署。”初新还是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他像是来自投罗网的。

    “那你应该明白,你既然来了,就别想轻易地离开。”穆虎突然冷笑,他笑的样子真僵硬,看来他并不是一个经常笑的人,他笑起来实在可能比哭起来还要难看。

    “这我也想到了,我很可能会被直接关押起来。”

    “可你还是来了。”

    初新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可不想在喝酒时,旁边有一群人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穆虎用讥笑的口吻道:“或许你在牢笼里喝酒会舒服得多。”可他的脸已经没有了任何笑的痕迹,就连讥讽的意味也找不见。

    “我来,”初新微笑着说,“是为了帮你找到无头案的真凶。”

    穆虎一怔,旋即问道:“你有证明其他人犯案的证据吗?”

    “没有。”他还是微笑着。

    “那我凭什么还要相信你,“穆虎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冰镇过的葡萄酒,把酒杯举到自己和初新视线的交汇处,“何况你神不知鬼不觉进来的这身本事,反而更像是确凿了嫌疑。”

    初新只是盯着酒杯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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