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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一旦大手大脚地花起来,金银便都成了流水。
一大清早,初新就起了床。他只睡了一小会儿,但他却感觉自己充满了活力。
他的兜里揣满了钱。
他先去到城南,找了所有看着顺眼的卖花女,买下了她们所有的花,而且买一赠一。
买一捧鲜花就赠予卖花女多一倍的钱。
卖花女们纷纷向初新抛去媚眼,还有的用拉拽的方式试图将他变成自己新的情人。
虽然很享受这种群芳簇拥的感觉,可初新还是躲开了她们的怀抱,奔赴下一处花钱的地方。
人靠衣装马靠鞍,初新不太习惯人们看他身后别着菜刀的异样眼神,于是他决定给这把普通的钝菜刀配个华贵的刀鞘。
鲁胜班是洛阳城最有名气的木匠。
传说他是战国时公认的能工巧匠鲁班的后代,为了超越他的先祖,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胜班”。
可惜他的天资没有鲁班那么高。他对机关术并不精通,伐木的诀窍也不知晓,木工更是欠些火候。
可他自认为还是掌握了一门超越鲁班的手艺。
他做的木质剑鞘刀鞘不仅轻便耐磨,鞘上面的花纹和用漆的样式也都让人满意。
洛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凡是佩刀剑,刀剑鞘是木制的,那必然是鲁胜班的手笔。
鲁胜班上了年纪,瘦骨嶙峋,还有些驼背,初新把菜刀放在他面前时,他正佝偻着身子对着一块木头发怔。
“您能帮我做个刀鞘吗?”初新毕恭毕敬地问鲁胜班。
鲁胜班是这方面的行家,初新很尊重这样的人,任何一样东西要做到极致都是很难的,需要极高的天赋和不间断的努力。
鲁胜班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依然死死地盯着这块木头。
初新顺着鲁胜班的视线看过去,这是一块又短又窄的木头,但终究还是块木头,初新看不出这块木头里有什么玄机。
他不忍打扰这个苍老的匠人,四下寻找,发现了一个方形的木头制成的物件,便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很会利用周围环境里有的东西给自己创造便利。巧合的是,这个方形的木头器件正是鲁胜班制作用来坐着休息的。
“这块木头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吗?您已经盯着看了很久了。”
鲁胜班的背越发弯,初新的困意也突然涌了上来,他实在有些等不下去了,好奇地问道。
“别说话,”鲁胜班厉声道,“我要用这块木头做一个剑鞘,不要打断我。”
初新只能继续陪着鲁胜班盯着木头看。
一般的木头做刀鞘剑鞘时,都需要将它从中间锯开,用刨刀挖出合适的凹槽,然后再把锯开的两部分粘合在一起。这一块木头却完全不同,它不够长,无法包裹剑身,宽度也不够,比一般的剑宽还窄上了一分。
这样的木头怎么用作剑鞘?
初新的钱在这里大概是花不出去了,可他听完鲁胜班的话却笑了起来。
不过看到鲁胜班满脸的严肃,他还是立刻闭上了嘴。
鲁胜班的背弓成一个锐角后,他终于摇摇头,像是承认自己被彻底难倒了。随后,他的腰和脖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弯折,他的脸朝向了初新。
“做个刀鞘是吗?”
“是。”
“装这把菜刀?”
“是。”
“要怎么样的?”
“贵的,越贵越好。”
鲁胜班的眼中流露出轻蔑的神色,流露得不多不少,刚刚能被初新捕捉到。
初新问道:“前辈似乎对晚辈的话不太满意,是吗?”
鲁胜班答道:“我总觉得,如今的年轻人太自以为是,所以我并非对你不满,而是对你们这些狂妄的年轻人都有些反感。”
初新笑着说道:“前辈问我想要怎样的刀鞘,晚辈想要的便是贵的。”
鲁胜班拍起了桌子,桌上的木屑一惊一乍地跃动着,桌子就好像他的骨架一样,随时有可能颤栗着倒塌。这是个古怪且骄傲的老人,他对自己的手艺很看重,他认为自己的每一个作品都是无价的,给它们定价已经是他对生活最大的让步与妥协。
所以有时候不是顾客挑他们,而是他们在挑顾客。
现在,鲁胜班已经不再将初新视作顾客。
“你走吧,我绝不会给你做什么刀鞘的。”
初新却一点儿也不生气,他指着桌上那块又短又窄的木头问鲁胜班:“前辈,我可以用一下这块木头吗?”
鲁胜班已埋头于其他工作,他显然不想再让初新打扰他:“你拿去吧,这种尺寸的木头,我随时都能做一块新的。”
初新拔出菜刀,小心翼翼地在木头上切了一刀,然后满意地把木头摆回原处。
他诡异的举动还是勾起了鲁胜班的兴趣。
鲁胜班问:“你在干什么?”
初新指了指木头道:“做剑鞘。”
鲁胜班瘦弱的骨架连同他的嘴一起笑得颤抖起来:“剑鞘?你管这个叫做剑鞘?”
“能放剑的木头,为什么不能叫剑鞘?”初新随手取了一柄剑,放在木块的切槽中,然后拿起木块,猛地把木块由横放改成竖直角度,剑居然像被吸住了,牢牢地待在切槽里。
鲁胜班怔住了。过了很久,他才走过来,从初新手中接过木块和剑。
“你用木块把剑夹住了?”
“是,木头大多数都有良好的韧性,把剑取出之后,切槽会变窄,恢复原来的大小。”
鲁胜班点着头,兴奋地举起那块木头问初新:“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初新道:“学习剑法的人都知道,剑法的精髓在于用剑给对手造成威胁,只要能让对手认输屈服的招式,都是剑法。”
鲁胜班想不通剑法与剑鞘的联系,问道:“这和制作剑鞘有什么联系呢?”
初新继续说道:“剑鞘的制作也是一样的,只要能让剑柄保持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保证拔剑的速度和稳定性,这样的木头便可称作剑鞘。”
鲁胜班端详着手里的“剑鞘”,有些不解地问:“这样的剑鞘真的能用吗?”
初新却表示了自己的肯定:“这样的剑鞘起码有两个好处。”
“两个好处?”
“是的,第一是拔剑更快,你看,像这样。”初新把木块别在腰的右侧,切槽朝上,夹住剑,剑尖并非指向身后,而是指着脚尖,他的右手握住剑柄,轻轻一抬,剑尖已经指向了鲁胜班的咽喉。
“真是怪异,可的确比从一般剑鞘中拔剑要快得多。”鲁胜班失声赞叹。
“是啊,普通人若是右利手,剑鞘一般挂在腰左,拔剑就需要反手,而且必须等剑身完全露出才能施展招式,自然慢了许多。”
“那这第二个好处又是什么?”
“轻敌。”
“轻敌?”
鲁胜班更想不通了,区区剑鞘,如何能有轻敌的功用?
“如果在此之前,你看见你的对手用这样的剑鞘,用剑尖朝前的怪异姿势佩剑,你会觉得他是个厉害的角色吗?”
鲁胜班承认自己不会。
甚至刚刚他还认为初新是个自作聪明的毛头小子。
现在他已由衷地佩服初新的思考力和对剑的理解。
“看来以后我要制作大半截剑露在外面的剑鞘了。”鲁胜班不无自嘲地说道。
“那倒也不至于。”
“哦?”
“这种佩剑方式虽然有两个好处,却也有两个坏处。”
“坏处?”鲁胜班又一头雾水了。他明白凡事总是有好有坏,但他又实在想不到初新想说的坏处是什么。
他不禁有些感叹,自己实在是老了。
“其一,这种剑鞘很容易让剑割伤自己。”
鲁胜班点点头,这一层很容易想到。
“其二,这么佩剑锋芒太露。”
鲁胜班想,这不是和第一个坏处一模一样嘛。
初新仿佛读懂了鲁胜班的疑惑,解释道:“这个锋芒太露,指的是气势上的。”
“气势上的?”
“对,比武时的气势固然重要,可太过突出时,这种锐气就会反噬自己。”
这正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老人明白得比年轻人深刻,所以鲁胜班很快就理解了。因为执拗古怪的脾气,自视甚高的念头,他不知伤了多少人,也不知被多少人伤过。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是中庸,也是大道。
初新的菜刀马上会有一个漂亮的刀鞘,鲁胜班制作得很快,却也很用心。他不仅挣到了丰厚的报酬,也收获了有意义的一课。他现在已觉得身边的年轻人都可爱了许多。
夜幕很快降临了,老人正给刀鞘镶着宝石。这些宝石并不是上乘的货色,但到了老人的手中,无论是价值连城,还是一文不名,都能在刀鞘上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他的手依然稳定,双眼明亮。只有他自己知道,仅仅在制作刀剑鞘的时候,他才能恢复部分年轻的活力。
脚步声响起。
鲁胜班没有抬头。他在工作的时候不喜欢分神做其他事情。
“我要的剑鞘,你做成了吗?”脚步停息,话语却响起。
鲁胜班的右眼跳了一下,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只是指了指放在他左侧的木块。木块已经连接了皮制的腰封,可以称作是完整的剑鞘了。
说话的人拿起木块,冷哼一声。
“我以为你这样的庸才,并不能想到这么独特的办法。”
鲁胜班在镶嵌最后一颗宝石,听见这话,停了手上的动作。他僵硬地转过脖子,盯着说话的人。同上次来时一样,说话的人穿着一身的黑色,脸也隐藏在黑色帽兜下。
他甚至连说话的语调都像是黑色的。
唯一不同的是,上次来时,他没有佩剑,这一次他的腰部右侧却挂了一个奇怪的剑鞘,一柄剑剑尖指向他的脚尖,夹在剑鞘之中。
剑鞘的样子正和初新想象的一模一样。
精于此道的鲁胜班自然首先注意到了黑衣人腰间的剑鞘,他生气地拍着桌子道:“既然你早已想到,何必拿着这块木头来问我?”
黑衣人的腔调变得极其夸张,他在干笑一阵之后,把鲁胜班做的剑鞘扔到了地上。
“我只是想在复仇之前,让你品尝一下羞辱的滋味罢了,可惜你还没有我预想的那么笨。”
“复仇?”鲁胜班的表情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惊讶。
黑衣人把一副剑鞘放在了鲁胜班眼前。
华贵的紫檀木,龙凤的纹理,镶着闪耀的珍宝和玄色的球状石头,中段刻着五个字,“天水第一剑”。
“认得吗?”黑衣人带着讥诮的意味说。
“认得。”鲁胜班的瞳孔在收缩。
“认得就好,那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黑衣人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而鲁胜班却已因为他的存在,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他感觉自己仅存的生命力也在流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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