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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着眉头,翘腿换了个方向,继续打盹儿。
外头先是一阵无奈的假笑声,潘虹调门儿越来越高,“诶,我们真不需要了,是,我们有pb业务券商给提供的投研支持,足够了,真的,你这个软件,价格对我们来说......”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潘虹连着“诶呦”了几声,“试用也不需要,真的,真的不用......不是,找别人也没有用,这事儿就我做主了......嗨,我们蒋总不在,他......诶!你等等!你等等!”
公司地面都铺着软地毯,落步无声,可还是能听到隐约的窸窣声,正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而来。
蒋怀被接连的扰动清梦,忽然升起一阵心烦,暗想着假使这么简单的产品推销员要是潘虹都拦不住,下周例会上总得找个由头呲儿她一顿。
仓促的敲门声响起,紧跟着根本没有给他留任何余地,房门就快速被推开了。
一个男人笑着高声说:“蒋总是吧,我是......”
蒋怀皱眉没什么好脸色的睁开了眼睛,朝门口望了过去。
时间忽然就像一条被凝冻住了的长河,蒋怀的心脏像被人猝然紧紧攥了一把......
还是刚刚的沙发,两个男人分坐在了两端。
潘虹端了两杯水过来,放在茶几上,满脸困惑的看了一眼蒋怀,低声问:“蒋总?”
蒋怀身体前倾,努力的把紧握的双手掩在茶几下面,用紧紧的绞动,控制着不能抑制的轻颤,缓了好几轮呼吸,才反应过来,仰头快速扫了一眼,“啊,这、这是我在国外的同学,葛筝。”
“哦,这样啊,”潘虹笑着点点头,“那不耽误您二位老同学叙旧了,我先出去了。”
她一离开,房间里再次弥漫起了些微局促的尴尬。
八面玲珑的蒋总只觉得自己寒暄时刻总能井喷的大脑一片耗竭的莽白。
他眼神只能维持盯在茶几下隐隐露出来的那一双鞋尖上。
还是坐在对面的葛筝笑了一下,语气十分熟稔的说:“你怎么改名字了,蒋怀?呵,我都没往一起联想。”
蒋怀快速的朝对面的人扫了一眼,也没看清眉眼,目光又避到了一边,“工作了嘛,给自己改了个艺名。”
“哈哈哈,”葛筝非常配合的捧了下这个包袱,动作幅度略夸张的举头看了看,“混得不错啊。”
蒋怀下意识勾了勾嘴角,又让心率过速给坠了回去,他想说当初......不,这个开头不太自然,又想问如今......不,当初与如今,哪个句式延展下去的话题,他都自认很难接的下去。
千头万绪的情绪泉涌似的在脑袋里开了锅,熬煮出了满满的一头浆糊。
这时候的电话铃声能救命。
手机一响,差点儿直接被蒋怀自己给掐死,他艰难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晃了晃手机,站起身来,“我去接个电话。”
“好。”葛筝在身后轻轻应了一声。
蒋怀闷头走进一间空着的小会议室。
电话里是一个同行业内的朋友,来和他勾兑对当日盘面的看法,没有正经事,纯属扯淡。
蒋怀一直把这种谈话看作是磨练自己飞升能力的重要关卡,一向能满嘴跑火车的和人家一气儿侃完上下五千年。
可今天他心里却慌的没了边沿,嘴里随便应着,脑子却并不知道飞去了哪里,跟喝大了断片儿似的,一团一团的空白。
“操,这才几点,你丫就喝大了?”电话那边发现了端倪。
“刚完事一个采访,缺氧了。”蒋怀勉强回了一句。
他心里非常矛盾,既有些想赶快挂断电话,飞奔着回去的冲动,又有种希望电话永远不要挂断,使他可以有永远留在这里的借口。
他回身快速的瞄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只一眼,就烫的他眼睛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扇门,成了天堂的入口,也成了地狱的阶梯。
那里深锁着的青春秘密像淤泥满覆的枯井,拂开枯叶,空敞着井口黑黝黝的,使人脉动,也使人窒息。
蒋怀甚至不知道电话是何时挂断的,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听筒里只剩下刺耳的忙音。
他想抬脚,鞋底却仿如被钉在了地面上。
他有些疯狂的甚至有想要不顾一切高声呐喊的欲望。
不行了,快要......站不住了。
潘虹是人间好助理,她适时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像极了一口稀缺的氧气,给耽溺于深海中的蒋怀一口喘息的苟活余地。
至少有第二个人在时,蒋怀会勒令自己必须镇定下来。
他艰难的抬起手腕,看了看上面的时间,“你......定个饭店吧,隐蔽点儿的小包间,环境好一些,档次......高一些,我要请......同学吃个饭。”
潘虹眉宇间的神色有些微妙,却按耐着没有表露出来,“蒋总,您的同学他......您刚出来接电话,他就已经走了。”
走了啊......
怎么走了......
蒋怀扶着会议桌,就近坐了下来——他不想让潘虹看出来他的异样。
潘虹弯了弯唇角,又笑道:“不过实话实说,您这同学长得还真不错,就是......”她快速的蹙了下眉,声音低了一些,“就是瞧着有些落魄。”
走了啊......
蒋怀甚至都没听清潘虹的话。
他脑子里只有又空落又解脱的一个念头:葛筝已经走了。
在他找了他八年之后,他猝不及防的出现,又如此的轻快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