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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按上水泵,地里再也不旱了,她瞧过了,因为小李村赶了工期,在抽穗灌浆前就浇上了水,今年收成肯定没问题。
她放心了,自然也就答应给孩子买花布做衣服。
上个月有人说,有人从别的地方倒卖了一批花布头,在集市上卖,又漂亮又便宜,还不用布票,她今天就冲着这个来的。
卖布的忒显眼,到了地方她就发现了,那人铺了好大的摊子,地上放着成山一般花布头,看的眼花缭乱,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抢了,她直接跟大妮子说:“看着你弟妹,我去买布。”
说完,也跟着冲了进去。
白色的不耐脏,粉色的漂亮,红色的喜气,蓝色的鲜亮,暗红色的可以自己留一块,黑色的给老婆婆做件衫子……
手疾眼快的同时,她还分了神去看孩子,发现大妮子带着三个弟妹正跟镇上的小孩跳皮筋呢,也就放了心,接着翻找起来。
等着结束,她手里足足抱了六七块,付了钱后,就喊孩子:“大妮,走了。”
大妮和几个孩子高高兴兴地过来了,还唱着歌:“柳河村富强泵,卖的时候真便宜,一台泵少两百,质量还和晴天同。谁能想付钱后,服务完全不一样。晴天泵管售后,维修保养样样好,毛病大毛病小,人家都能全修好。富强泵都不管,坏了就请维修厂,大鱼大肉吃光光,坏的还是没修好。再问就开始耍赖,庄稼完全卷了叶,几千块钱打水漂,逼着于国富撞了墙……”
张梅都吓一跳:“谁教你们的?”
大妮就说:“都这么唱呢,妈,咱们幸亏买的晴天泵,听说那个于国富脑袋上拳头大的一个洞,不知道能活吗!这柳河村太可恶了。”
张梅也后怕:“可不是。真是太可恶了,那么贵的东西,怎么能不管呢。这是逼死人啊。”
这一天,无数孩子唱着歌,就把这事儿宣传到了张庄镇的边边角角。当然,逛大集的又不是只有本地人,譬如关心于国富来的聚贤镇的人,想要换泵来的其他庄的人,总之这事儿是宣扬出去了。
不过,这会儿于国利并不知道,他现在愁的是另外的事儿——他家一大早就被围了。
天刚亮,原先买过富强水泵的村子,陆陆续续就上门了。
而且不是一个村来一个,是一来十来个人,赶着牛车,带着老弱妇孺,到了他这里,就把人放院子里了。
话说的也明白。
譬如这位,小山村的村长:“我们村的水泵坏了五天了,你们找的维修厂的人也来看过了,鸡也杀了,鱼也宰了,酒也开了,半点用没有,现在还不能启动呢。”
“我听说你给于国富换了新的,我也不要修了,你直接给我换台新的吧。否则,这地已经分配了,花了钱浇不了地,我也没办法,你自己跟他们说。”
何国利一看,院子里站着四五位七八十岁的老人,就是那种动一动都颤悠的,现在都看着他呢。
为首的一个牙齿都没了,可话却说得清楚:“庄稼就是命,庄稼浇不上就要要饭了,我这么大岁数也走不动了,还不如趁着现在有口热饭,撞死算了。”
这就是威胁!
何国利脑袋上青筋直跳,一边心里叹息何安说对了,一边周旋:“我们合作的好好的,这么干不道义吧。”
小山村的村长冷笑道:“什么好好的,是我们把钱送给你,你收的好好的。我们的死活你是不管。”
何国利说:“我这不是找维修厂吗?”
对方直接怒吼了:“我们的麦子已经卷叶了,再不浇就旱死了,你请人人呢?多久能到能修?你既然卖了泵,就得负责,你修不了,卖个屁!我跟你说何国利,你给我换了,别耽误我浇地,我不找你。你要是拖着不换,我们村跟你没完!”
“你等着进去吧。”
何家人这会儿都一脸愁色。
若是昨天,何勇肯定要上去骂两句,但昨天于国富当着他的面撞墙了,幸亏没死人,要是死人了,恐怕他也要进去。
而眼前几位,显然就是奔着撞墙来的,他再莽撞也知道不能刺激,只能干看着——何安去镇上打电话了,也不在家,没人商量。
他愁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屋外一片安静,小山村的村长也不着急,等着何国利抉择。
何国利叹口气,就准备先换了这家的,解决一家是一家。
就这个当口,就听见有人吼了一声:“何国利,你赶紧给我换泵,否则闹出人命来,你得赔命!”
何国利只觉得额头青筋一跳,刚刚舒服点,这会儿脑袋又疼了。
他抬头一看,进来的则是不远处转山村的村支书郭勇。这家伙长得五大三粗,还光着头,一看就不好惹。
而且,他可不是说着玩的,他进来后,转山村的人随后就抬了两个担架进来,也不停在院子里,而是直冲冲地就往堂屋里走!
何勇听见声音,就迎了出去,一瞧见担架上的人,立刻就喊了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这人已经病成这样了,你们不治病,抬过来干什么!”
郭勇一听就说:“干什么!发丧!你要是不给我换泵,人就放在这里了,你得伺候,什么时候你换了,我们就接走!要是人没了,你等着进局子吧。”
说完,抬着担架的两个人直接将何勇撞开了,进门就砰地一声,将人放在了堂屋的正中央,何国利的眼前。
何国利打眼一看,这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就这几天的事儿,要是真放这里,那可是说不清楚,他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郭勇仿佛没事人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堂屋的板凳上,也不提要求,直接抽起来旱烟。
烟叶呛人,不一时,地上躺着的就咳咳咳大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肺都吐出来了。
小山村的村长忍不住问:“这不是肺病吧!”
郭勇就笑了:“怎么不是?不过没事,一般传染不上。”
这话一出,小山村的村长就跳了起来,连忙跑出去等着了。
何国利是气得浑身发抖:“还不把人抬出去?!”
可他的声音一落,没等何勇何安动手,郭勇已经站起来了,他一个人顶两个,谁能打得过他。
更何况,他还说呢:“何国利,我跟你说,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们村泵坏了那么多天了,明天的粮食吃不上,也是活不好。你敢动,我就敢拼命。你试试?”
何国利还能说什么?
只是没答应呢,就听见外面有人跑过来喊:“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人过来了!”
他家就在村东头,离着村口很近。
说话间,打头的已经进了门,没有意外,都是曾经在他手上买过泵的人,当初他们来的时候,何国利是见一个高兴一次,可现在,看见他们就难受。
但这些人可不管他,每个都带了十几个人来,这十几个人中,都是老弱病残,整个屋子里顿时就吵嚷一片。
病号不停地咳嗽,小孩不停地哭,妇女在吵架,男人们撸着袖子要干仗!
但所有乱七八糟的声音汇成一句话,就是何国利,我们要换泵!
这哪里是他的财神爷,这现在都成了催命鬼!
这是柳河村,都是姓何的,他倒是可以让人打出去,可打出去就完了吗?这些人为了泵命都可以不要了,是会天天日日月月年年的缠着你的。
这就是他的家,他的根,他能去哪儿?
而且,人越来越多,开始只是张庄镇的村子过来了,但随后,仿佛约好了一样,周边聚贤镇等几个镇上的村落居然同时赶到了!
家里塞得满满当当,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必须换!
何勇也受不了了,小声催着何安:“不都说好换了吗?怎么咱爸又不换了?”
何国强那边不知道有什么事,一直没人接电话,何安等了好几个小时才打通,这会刚赶回来。
他喘着粗气,看着屋子里外这么多人,回答何勇的就一句话,“晚了!”
何勇不解:“怎么完了,我们换就是了。”
何安本来设想的挺好,只觉得这事儿一切都在掌握中,可现在,他只觉得浑身发凉:“你数过吗?这是有多少个村子,我怎么瞧着临镇的都过来了,坏了多少台机器?”
何勇压根没这个意识,张口问:“多少!”
何安却是比他精明,从卖泵开始,对一切信息都记在脑子里,这些村长支书他都认识!
他说:“这里面八个村子,所有有坏泵的都来了,一共14台,可咱们家库房里一共只有十台泵。”他扭过头,脸色灰白:“就算换,也不够啊!”
何勇本来还觉得能托底,虽然不喜欢何安的处理方法,可他也承认,这个弟弟比他聪明,有城府。
他奶奶他爸都说:“何安像大伯何国强。”
可现在,那层依靠猛然没了,他整个人都吓坏了,往日的跋扈陡然不见,脸上都是害怕,冷汗已经出来了:“那怎么办?江城那边能快发货吗?”
“江城跨省,订货到发过来要一个星期!”
“咱就答应,让他们再等等不行吗?”何勇再问。
何安惨笑:“你觉得可能吗?一个星期,麦子都旱死了。”
何勇终于意识到这次栽定了,原本还理直气壮的,这会儿一下子委顿下来,“那怎么办?咱爸知道吗?”
何安点头:“肯定是知道,才不松口的。这人来的太邪乎了,外镇的怎么也这么快?而且一个不缺?”
何勇哼了一声:“肯定是何晴晴!”
何安也觉得是,不过这会儿没时间骂人,他想了想将自家两岁的小侄女拉过来了,“去把你爷爷叫进来。”
不多时,小侄女就把人带回来了。一进门,何国利就把房间门关了,小声说:“怎么办?人来的这么齐,机器不够啊。”
何勇干脆说:“要不就这么赖着吧!”
何安直接问:“那个肺痨你让他死在这儿?”
何勇就卡壳了,“你有办法你说啊。”
何安就说:“一村一台,多了等着。”
这也成,公平,谁也说不出什么。
何国利想想也点了头,不过他是不愿意去跟这群人再纠缠了,只能何安硬着头皮出去,他一露面,立时有人问:“你们到底换不换?”
何安就笑了:“换,怎么可能不换,我们这不是商量办法吗?这天旱的厉害,大家都缺水是真的,可我们库存有限,全换了不够啊。我就想了个办法,一个村先换一台,剩下的,等着下批到了立刻给换上。”
小山村的村长和转山村的郭勇,立刻就站起来了。
不过却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换一台有什么用,村里的地还是有人浇不上,回去怎么交代?让谁家的地旱着等下一轮?”
这声音一出,本来站起来的小山村村长和转山村的郭勇,又坐下了。
都是村干部,能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吗?要是修不好,村里人能把祖坟给你扒了。换一台压根没用。
还有人立时将大门堵住了:“谁也不能走,必须将机器拉过来,给我们所有人都换上。”
何安往那儿一看,是个长得挺奸诈的年轻人,一双三角眼,怎么看都不是好人。
这会儿他堵在大门口还说呢:“都是乡亲,地里的庄稼都旱着呢,咱们拧成一条绳,就都能浇上地,庄稼就是命啊!”
“再说,他们家这质量,日后还有的坏呢,这次不一条心,下次他肯定不给修!”
他显然有号召力,这么一说,大家都点头,饶是何安笑面虎的性子,也恼火的不得了。
可偏偏这群人就是不松口,眼见着太阳西沉,中间生肺病的那位咳嗽的越来越厉害,听起来随时都要断气的样,而其他的老人孩子,哪个都不好伺候。还有这百八十人的伙食问题,也是大问题。
何安又想了几个法子,譬如打条子,譬如轮换制,说的口干舌燥,也没用,甚至这群人后来干脆都不搭理他了,只让那个三角眼说话,那自然没得谈。
而那个三角眼东奔西跑,跟各个村的村长不知道串通什么,显然有大动作。
何家人却是干靠着半点办法没有,里屋里何国利他媳妇和何勇的媳妇一个劲儿的担心的抹眼泪,何勇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满屋子转悠,饶是何国利平日里那么镇定,手里的茶壶也没塞进过嘴里。
就在这时,三角眼突然冲着里屋走过来。
何安只觉得眼皮子一跳,他知道关键时候到了,果不其然,他一开门,三角眼就奸笑着说:“你们在屋子里孵蛋呢,这么久!想好办法了吗?弄不来新机器,我们倒是有个办法。”
何安忍着怒火问:“你们有什么要求?”
三角眼哼哼笑着:“简单啊,我们所有机器都不要了,你把钱退给我们,就算我们倒霉了,我们拿钱去买别家的去!”
这声音一落,哐当一声,后面就响起了清脆的东西落地声音,何安扭头一看,他爸刚换的新茶壶又摔了!
饶是何国利好涵养,这会儿也忍不住了,怒吼了一句:“买别家?何晴晴家吗?休想!”
何勇也是急赤白脸的:“你就是何晴晴派来的吧,我告诉你,退没门!”
三角眼冷了脸:“怎么,修不好也不给换,还不能退,你真当自己是地头一霸呢,真不好意思,我告诉你们,我这是给你们机会,我来的时候留下话了,六点不回去,就去报公安了,流氓罪抓人,诈骗你以为不抓人吗?抢劫六毛要枪毙,你们这是好几万了吧。”
饶是何安这次,也惊了。
“你报警了!?”
三角眼笑:“从镇里往柳河村过来要两个小时,现在六点整,你们两个小时内解决不了,就等着坐牢吃枪子吧。”
说完,三角眼扭头就回去坐着了。
何安扭头,何勇问:“怎么办?”
何安平日里主意多的是,可这会儿却什么都不敢说了,这个决定太大了,他做不了主。他也问:“怎么办?”
何国利面色晦暗地瞧着两个儿子,许久叹了口气,“我活了四十五岁,生了两个儿子,居然输给了个丫头片子。呵……呵呵!”
何勇吓坏了,他没见过他爸这样:“爸,你没事儿吧。”
何国利惨笑:“你觉得呢!何晴晴设了这么大个局,会让我们好过吗?咱们家这次完蛋了。我能好吗?”
何安和何勇心里都难受,说不出话来,半天,何国利才叹口气:“就这样吧,总比进去强,何安你去请何晴晴来。她不是昨天说要赔罪,要维修费,要我们以后不卖泵吗?答应她!”
不过没走几步,就被何国利叫住了:“等会儿,何勇也去,你得罪过她几次,给她好好赔礼道歉,跪也好哭也好,把她一定请来!她要是觉得不够,来了我给她道歉!你告诉她,我愿意!”
何勇心里是不愿意的,“爸!至于吗?”
何国利突然吼了起来:“要不怎么办?进局子?!你去?!”
何勇直接骂了一声:“艹!”
这天,李家人吃完晚饭,李仲国才匆匆忙忙回来,一进门就冲着何熙说:“来了!”
李大壮几位长辈都一头雾水,“什么来了?”
何熙还没回答,就听见有人敲门:“你好,何晴晴在家吗?我是何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