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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原来又是梦。我缓过神来,低头看着熟睡的韵儿,白嫩的小脸上泛起红晕,额上一层细细的轻汗。我将盖在她身上的棉被轻轻揭开一角,用绢子擦去额上的汗,低头吻在她的眉心:儿啊,娘的命全在你身上了。
月牙如刀高高悬在空中,它不知道,因它升起了多少缠绵悱恻的相思在人间。月是苍穹之中最令人遐想无限的爱物。或喜悦或悲伤,或离合或聚首,统统都丢在这片皎洁光辉里纠缠着、撕咬着,慢慢变得遥远变得陌生。看透的人心如止水过着平淡的日子;看不透的活在梦靥里迟迟不肯释怀。每至夜半,泪眼婆娑,举头问月,终不知道,是月可怜还是人可怜。
月依然是月,而人已非彼人。
已经多久没有见到他了。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他最后一次出现在这房间里的时间,仿佛是多年前的事了。
我翻了翻身,韵儿均匀细腻的呼吸声,一下下地听进了心坎里,软软的像是浮在脸上柔和的细风。韵儿,我喃喃低语。
在这个宅院里,你是我心底最在意的温柔。
“小姐,醒醒啊”门外传来云筝急促的声音。我披了夹袄刚一开门,云筝火急火燎地闪进来压低声音说道:“出大事了,快去前堂看看吧,三小姐跑了。”我嗔怪道:“浑说什么?今儿是她的好日子,往哪里跑?再说这钱家的深宅大院,一个姑娘家能长了翅膀飞出去?我在这里都三年多了也没飞出去。”
这恼人的褐墙青瓦,锁住了我多少青葱岁月。
云筝麻利的为我更衣说道:“说来也怪,张妈送晚饭进去那会三小姐还在呢,连着几天不吃不喝,突然就开了窍似得吵着要吃饭,还给张妈要水洗漱。这不眼看天亮了,张妈一等人欢欢喜喜地要去服侍三小姐穿戴喜服,谁知道卧房门锁着,窗户倒是开着,人早没了影,别看她文文弱弱的,谁能想到从那么高的窗子里跑了?这才赶紧回了老爷,眼下老爷气疯了,正在前堂等着,管家早带着人出城追去了。”
说话间我已穿戴服帖,走到床头为韵儿掖好被角,看她沉沉地睡着才起身向外走去。
我问道:“澜贞呢?”
云筝道:“这节骨眼上能在哪里?大少奶奶最会讨巧,自然是在太太那里了。”
我一听不再多问,加紧了脚步赶去前堂。
澜贞,总是在最重要的场合,第一时间出现在最合适的地方,以此来彰显钱家大少奶奶的权威和适宜,却同时也衬托出二少奶奶的拙笨怠慢。
我向来吃她这些暗亏。但也是无话可说,全当是还债——对于澜贞,我终是有愧疚的——时间一久,连我自己也觉得愧疚于她!
初秋的凌晨寒意阵阵,一出弄堂,我禁不住瑟瑟打颤,云筝见状说道:“小姐慢走,我去拿件斗篷来,仔细冻着。”说着抽身去了,我自不理她,径直前行。穿过弄堂,路过惠儿的小院,里面张灯结彩,满园喜色,如今却空空如也。只远远的瞧见惠儿的丫头灵芝坐在门口啜泣。
前厅张灯结彩,大红喜字贴满了门窗院子的角角落落,厅上正中的供桌上摆置的红烛火苗欢快跳跃着,香炉里燃着仅剩半指高的檀香,喜品供品满满地摆了一桌子,原本欢喜的事情,如今看来却都透露着几分嘲弄的凄凉。
公公手里扶着拐杖坐在太师椅上一语不发,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大哥钱之麒垂手站在一旁如泥塑的菩萨亦不吭声,偌大的前堂静静悄悄没有声音。我站在门口向里扫了一眼,果然没有看到澜贞,正要进去,秀珠走过来说道:“二嫂站在这里做什么?快进去吧!”我知她近些年脾气冷淡许多,亦不理会,跟着进去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半晌,公公叹了口气哑着嗓子说道:“老大,你想想,明天怎么跟孙家交代。东城的那间当铺不行就给了孙家,赌债也是债,欠了就得还。”
钱之麒没有吭声,秀珠走过去扶着公公说道:“爹,谁欠了这债就让谁还去,总不能老替他兜着。他这媳妇孩子不管不顾的扔在家里,自己却快活风流,害得老子为给他还赌债,还差点把惠姐姐搭进去。”
公公扫了我一眼,喝住秀珠道:“胡说什么?没见你二嫂在这里!都是你二哥不争气,现放着这么好的媳妇孩子不知足。也是惠儿没福气,她只当我是替你二哥还赌债把她抵给了孙家,却不想孙家世代行医,多好的人家,那孙家的公子我见过,也是见过世面的,她就这么自个去了,就不想着叫我如何跟孙家交待。”秀珠嘴一撇说道:“孙伯伯是很好,但是他那儿子孙大成跟二哥一个样,要是我,也不干。”
“秀珠!”公公刚想发作,钱之麒喝住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