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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小说历史背景开始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早期。
*
冬川拉着女儿的手往回家的路走着。擦肩而过的人们的眼神仿佛都很怪异,很陌生。冬川的嘴时而机械地一咧。那一咧的同时,他的手在女儿的手上也一紧。怎么都是给人看轻,可是他只能挺着,护着女儿。离家还有几百米的地方,冬川蹲了下来。“小雪,妈妈的事情不可以和外公说的,懂吗?”
小雪点点头。
“外公要问起来,你就说不知道。”
小雪又点点头。
“一定哦,来,勾手指。”
小雪眼里还噙着泪,伸出了小指头来。和女儿勾手指的时候,冬川真想放声大哭。可他不能,一边勾着手指,一边把眼泪往肚子里咽。唯一让他庆幸欣慰的,是这骨节眼上,他神差鬼使地终于站了起来!否则这家就全然塌了!
两天没见女儿面,黄格明终于吱声了:“这杏真,又跑哪里去了?”
冬川早就想好了应对:“她出差去了。”
“出差?出什么差?”一个捡破烂的女人,一个有这单没下单的手工工人,出什么差?
“杏真绣花绣得好,别的地方要学她的技术呢。”
“呵呵,这年头,什么新鲜事都有。她能有出息就好。”岳父哼哼着,还难得地笑了笑。
一个月后,在吉镇中学的大操场上,举行了吉镇罕见的一次宣判大会。吉镇已经有好久没有举行过宣判大会了。倒不是说吉镇就天下太平没有罪犯了,而是吉镇的罪犯常常被带到县城里去,在那里和其他的罪犯一起被宣判。吉镇有很多死刑犯就是这样在县城被枪决的。枪决完了被烧掉,人叶落了也归不了根。大概人生和死都有不平等的地方。吉镇的人记得有一次,吉镇有个年轻人抢了一个香港女人的首饰,还强奸了她,被判处死刑。那个青年破天荒在本地被枪决。青年的妈妈去收尸,哭得死去活来,最后抹抹泪,自言自语:阿利还好,嫩叶落在老家的地上……
这次宣判会上只有三个人,一个阿灿,一个杏真,还有一个就是阿姣。底下有人悄悄在说,王阿灿明白一世糊涂一时。一是好好的饭店生意不该去弄妓院,二是不该找到阿姣这么一个女人。听说这次就是阿姣对王阿灿不满而告的密。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呢,”冬川的邻居老王说:“真是这样,她阿姣也害了自己。人哪!”
冬川站在一个不显眼的人群里。他不敢带小雪来。女儿看到台上的妈妈,一定会声嘶力竭地喊,喊得全世界都听得见。
周围人的喳喳议论,说什么的都有。那些话,包括老王一句“真可怜哪!”,如一个个针尖一般刺痛着他那已经万般疼痛的心。
天很闷热,却不晴朗。有人说:好像要下雨。
“黄杏真!”台上的判官叫了冬川妻子的姓名。那一声喊,就像炸雷般打在冬川心头。他不由得抬起了头。远远地,在那台上,他的妻子低着头,站在了台前。她的手被反绑着,背后还插着一个牌写着她名字的牌。
“杏真,杏真!”冬川心里唤着妻子。一百多米距离,他看不清妻子的脸。他只用心感受着她,和她分担这一时刻。
杏真偶尔抬起眼,偷偷扫视着台下。她一定在寻找自己的亲人……
“罪犯黄杏真!”公判人嗓音出奇的嘹亮,一副替天行道的凛然模样。“女,二十二岁。黄氏多次和王阿灿合谋,经营见不得人的娼妓生意,败坏人心和社会主义祖国的声誉,拆社会主义的墙脚。屡教不改,罪行深重,证据确凿,依法判处黄杏真三十五年徒刑,立即执行!”
“霹雳——轰隆”一束穿天的闪电,一声巨大的雷响,地动山摇。
“不要啊,不要啊!”林冬川一时天旋地转,泪流如注。他沙哑的声音呼喊着,雷声中,没有人听到他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