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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一辆超大黑色皮卡从体育学院驶出,上面正坐着章程和欧阳,货箱里还有一大堆户外帐蓬,欧阳说是给灾区的捐赠。

    章程再次让欧阳开了眼,十几个包装的帐篷被章程几个熊抱直接扔进了车箱,那可是专业级帐篷啊,一个包装里面装了十件足有近百斤重,这力气还是人吗,要不是奥运选拔早结束了,章程凭这手去得个铁饼,举重冠军什么的,还不是给玩似的?

    皮卡先去了赵晓云租住的房子一趟,附近一座小区,欧阳上去拿赵晓云的私人物品,章程在车里数钱。

    足足二十五万现金啊!装在一个登山包里。等这单生意完了,再去跑跑马拉松,想必老妈的养老钱应该够了。

    章程内心狂喜,这次赚大了。

    大街上行人稀少,空旷的中心大街透着不祥的气氛。将要回去的远方,阴霾不散,象是被某种力量吸引,只是在慢慢地减弱,就象当天梯状的云一样。

    这次时间花了将近半小时,欧阳才拎着个大箱子下来,神色低沉。

    章程没问,大概是睹物思人吧。

    从医院接了老妈后,皮卡一路向北奔去,路上车辆渐渐多起来,在三环的几个灾区路口都出现了大量的拥堵,工作人员忙着分流。汶川方向,已是车满为患,全都是奔赴灾区的救灾车辆,里面装满救灾物资和前去救灾的志愿者,一溜地占据着道路的一侧。

    一辆警车来回疏通道路,反复呼叫:“请大家靠边行驶,让出生命通道!请大家靠边行驶,让出生命通道!”一辆辆从灾区过来的车辆,风尘仆仆,车上肃然的气氛,仿佛说明灾情严峻。

    收音机里传来消息,估计死亡人数可能会超过十万。

    人人心里都是沉甸甸的,一改往日的嘻笑玩闹。网上全国的人心都揪了起来,各地的救援物资和设备日夜兼程地赶来。地震象是一块巨大的磁铁,将十三亿国人的心紧紧地吸在了一起。全民救灾,再无二话。网上甚至喊出“川人从未负国,国人岂可负川!”的口号,纵如章程和欧阳这般的铁血汉子,也不觉眼框渐热。章程老妈念到惨死的乡亲,早已暗自抹泪。

    往十方方向的道路还算畅通,皮卡飞速奔去。

    越接近十方,地震的破坏越重,房屋从损毁到倒塌,屋顶空落,残垣断壁。往日的农田,搭起各色的帐棚。

    同行尽是各种救援车辆,这时只见对面一队大客车鱼贯而来,空空的没坐多少人,章程有些纳闷。错车而过,又见纸钱飞撒。

    灾区的惨景,让人和空气逐渐凝重。

    进得城中,依然是萧瑟一片,不复往日光景。两人直接到了大广场,却见广场上空空荡荡,十几个环卫工人正用水枪冲洗着广场,散发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两人大惊,忙问了其中一个环卫大妈,才知道所有的尸体今天中午刚运去火化了。

    两人一对眼,同声道:“大客车!”那队大客车就是运送尸体的!

    “追!”欧阳很果断,把章程老妈安顿在一个小卖店里,两人驱车飞奔而去。

    到了二十公里外的火葬场,一顺溜的大客车停满了大半边道路,前面人群拥挤,两人只好下车跑过去。挤到最里,只听哭声一片,安保人员手拉手将情绪激动的人群拦在外面,不时好言劝说。

    一个高壮的警官,手拿扩音器在喊话:“家属同志们请安静,危难时刻大家要以大局为重,为了预防疫情,尸体必须火化,请大家理解、支持。所有的人都不会搞错,请大家放心。”里面则是齐齐整整一地的尸体。

    周围的人有的木然、悲伤,有的人哭泣,有的人边哭边喊。

    “儿啊,妈对不起你啊,我不该摧你那么早去上学啊……”

    “爸妈,你们死的好惨啊!”

    “幺儿嘞,爸爸把你最喜欢书包拿来了,一哈烧给你。”

    “闺女,跟我回家啊。大兄弟,求你了,让我带我女儿回家啊……”一个中年男人沙哑着哭着,突然给高壮警官跪下了,高壮警官一脸无奈地摇摇头,“无法,这是规定,所有人都得火化。”

    章程一看,竟是赵晓云的父亲,急忙挤过去,不想欧阳比他还急,几步冲过人群,抓住赵二叔的肩膀把人拎了起来,高声喝道:“赵叔,云儿呢?”

    赵晓云父亲一看是欧阳,急忙扯住欧阳的胳膊,哭着说:“欧阳,你可来了,我知道你神通大,快想想办法,我不想云娃子被烧了啊。”

    “好,赵叔你放心!”说完欧阳拿出电话就打。

    这边人群忽的轰然,“烧了,烧了,开始烧了!”只见滚滚黑烟从高高的烟囱里冒出来,人群顿时哭声震天,安保手拉手组成的防线摇摇欲坠。

    “哦,操!”欧阳怪叫一声,忙问赵大叔:“云儿在哪?”

    赵晓云父亲手往里一指,正是最里的方向,有工作人员推着车把人往推车上装。

    高壮警官一看不对,用手指着欧阳喝道:“兄弟,你莫乱来哈,我们在执行公务!”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人已经倒飞了出去。

    欧阳一个虎扑撞开高壮警官,直朝那方向冲去。

    “快拦住他!”周围几个安保见事不对,急忙奔过来,却哪里拦得到欧阳,“砰、砰”几声,尽数被撞开,欧阳速度不减,直冲向最里。

    高壮警官一阵恼羞,起身掏出一把枪来,打开枪栓就要鸣枪示警。

    章程一看不好,这要是开了枪事就大了,再不顾忌其余,身子一个扭动,高速射了过去。

    高壮警官只觉眼前一晃,手中顿轻,望着面前一个中等个子的青年,空手张着,惊骇得失语。

    “警官,我们山区有土葬的习惯,大家都是灾民,帮个忙!”说完,章程顺手将枪仓分离的手枪递给了对方。

    高壮警官回过神来,一把抓过手枪和弹夹,眼神一转,也不言语,大手一挥,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叫道:“维持好秩序,有什么好乱的!你,你,不要挤!”竟熟视无睹地走开了。

    章程心里暗暗道谢,引着已抱着赵晓云出来的欧阳和赵二叔,推开混乱的人群,扬长而去。

    欧阳表情沉重,抱着晓云身子微微颤动,已有些崩溃的前兆。

    没敢让欧阳再开车,自己坐上了驾驶位,一声轰鸣,皮卡带着一股浓烟跑了。

    一路沉默。

    章程打开了收音机,里面放着一首轻柔的歌,歌声轻渺、哀伤,不知不觉间,发觉有晶莹漫框而出。后排抱着赵晓云的欧阳,正将头埋在心爱女人的发际,渐渐不能自已。

    红尘滚滚,一路向北。

    一朵花就这么谢了,来不及开放,也来不及谢幕,生命嘎然而止,那一刻应该是多么的无助和悲哀。

    生何其短暂,死何其匆忙。

    明天我又将怎样?我又能怎样?掌握命运的,终归不会是自己……念及如此,章程鼻子一酸,满嘴苦涩。

    ……

    皮卡路过十方,装上章程的母亲,马不停蹄地朝八角而去。

    越往山里走越是触目惊心,一路行来,皆是山河破碎,宛如战场。

    和昨天不同,同行多了许多军车,一车车满载着身着迷彩的战士,手里还拿各种工具。沿途而下的各种运载工具都有:汽车,三轮车和架车,很多车上都有一个共同的标记血迹斑斑。

    章程看到一个矿工瘫在一辆手推的建筑斗车里,昏迷不醒,这应该是最里面红白下来的伤员。公路被塌埋,桥梁断裂,普通人没有章程的本领,只能徒步十几个小时才走出来。

    行进中,皮卡一个轻晃,章程感觉路面如波浪起伏,很是奇异,再一看,又恢复了正常。

    原来是次余震!这次余震很象昨天红白山里那次主震,以纵波为主。

    接近关口大镇洛水,前方突然拥堵混乱,大量人群沿着公路哄跑而来,一些车辆忙着在掉头,仿佛前面有山洪冲来似的。

    这是平原,哪来的山洪?

    章程急忙高声问去,人群中一个中年汉子拖着一个女人正跑过皮卡,惊恐而慌乱,“快跑,液氨泄漏了,不跑就来不及了。”

    举头一看,前方远处一股几百米宽的白雾正在扩散开来,已有来不及逃跑的人,挣扎着倒在雾中。

    不行!得赶快走。

    往后一看,后面堵上的车辆早就乱了,掉头的掉头,喇叭声响成一片。

    一看不是办法,章程大喝:“欧阳,四驱怎么弄?”欧阳这车虽说是皮卡,却高级得离谱,自己没开过这么高级的车,不知四驱怎么操作。

    欧阳从后排钻过来,一把把章程拎了个对掉,“我来!”拨弄了几下旋扭,油门一轰,车子斜着就冲出了路面,一头扎进田野中,在田坎沟渠间如履平地,很快冲出了液氨可能覆盖的范围,停在一块高地上。

    几人下来,惊骇地看着那液氨象一个翻滚的怪兽缓缓向南吞噬而去。

    “哦,好吓人,我怎么没想到往旁边跑喃!”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章程回头一看,正是刚才他问情况的中年汉子和女人。这人倒机灵,知道跳上他们这辆车,别的车没有这么高的底盘,还在路上乱着呢。还好,液氨在公路上只笼罩了不到一公里,就随着风朝路对面的田野飘去了,后面被毒雾吞没的车辆上人都已疏散,大多四散跑开,远远站在田野中观望。

    “地震都没事,怎么现在会泄漏呢?”看了一会,章程问那个叫徐能勇的中年男子。

    “我们正在刨人,一个液氨罐一直没有关死,被落下的钢结构埋了,进不了人,都弄了一天了,眼看就要到阀门了,刚才不是有余震吗,又倒了根大梁,正好砸在连接管上,一下就漏了,跑都跑不赢。”徐能勇很着急地说。

    “有多少液氨,威胁大吗?”欧阳警惕地问道。

    “有点可怕,有七十多吨,如果全部泄漏了,十方可能都要遭,刚才又死了几个,这下里面被埋的人全完了。”徐能勇都快哭了,他正是那个厂的工人。

    章程倒吸一口气,关口一直是山区气流的出口,历来风就很大,而风向下方十几公里处正是人口密集的十方县城,如果这样下去等液氨漏完,十方怕已经哀嚎一片。

    “有什么办法吗?”章程喝道。

    “只有等消防来关阀门,我们没有防护装备,还要切开那些挡住的钢筋和水泥,不得行的。”徐能勇答道。

    欧阳眼色顿时不善,吼道:“早干嘛去了,你们领导都是傻瓜吗,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消防来?”

    中年汉子也急了,“厂长被砸死了,副厂长和那些怕死的早就跑回十方了,我们都是自己组织起来救人,哪里知道这次余震这么大,又这么巧就砸断了连接管,我有什么办法又没电又乱切割机也坏了叉车开不进去,我们都是用手在刨,你看你看这又死了几个,我没死算是命大……”

    “行了!行了!”欧阳粗暴地打断了徐能勇,“别整没用的!”

    章程止住欧阳,对徐能勇说:“带我去,看有没有办法关掉阀门。”

    “不行啊,兄弟,你根本近不了身,吸一口氨气你就完了,你不了解,那氨气有多可怕,眼睛一沾就是泪水,什么都看不见……”徐能勇越说越快。

    “好了,带我去。”章程没时间解释,把徐能勇抓进车厢,给欧阳一使眼色,“走!”

    欧阳一个狐疑闪过,到没反对,发动皮卡就往上风向奔去。

    皮卡在田野里远远绕过气团,又攀爬进一段残垣断壁,避开厂区倒塌的庞然大物,开到事发不远处。

    此处已经有不少工人和战士,其中一个战士戴着防毒面具,旁边的同伴正把一桶桶水往他身上泼,看来是准备去冒险关阀了。

    几十米开外,一团翻滚的白雾如同暴怒的巨兽和人群对峙着,向南缓缓飘散极刺鼻的浓云,好似怪兽飘舞的鬃毛。

    在众人期待或担忧的目光中,小战士手拿一把电锯,跑着进了雾里,很快消失不见。

    时间过的很慢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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