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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邑澄步伐迟缓,脑子里纷纷乱乱的,既觉得完颜绰拔擢王药提升得太快,不太正常;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疑邻盗斧。他对妻子因爱生怕,总有点不敢吹求。才行到往紫宸宫的一半路,宣德殿的侍女阿菩喘着气一路奔过来,脆刮刮给皇帝行了大礼,脆生生说:“陛下留步,皇后说,今日奏折里有件紧要的事,要请陛下前去定夺呢!”
萧邑澄皱皱眉:“真这么要紧?”不自觉地步子就转了个弯。
阿菩笑道:“今日皇后腹痛,床铺上挣扎起来看折子,奴婢想,应当是相当重要的折子吧?”
萧邑澄顿时给自己“回去”找到了充分的理由,匆匆转身重又向宣德殿而去:“既然这样,赶紧去瞧瞧。”阿菩在后头都跟不上他如飞的步子,索性慢慢在后头摇了,只是嘴角一弯,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
皇帝自己当然不晓得,他日日笙歌的时候,皇后的触手在宫外各部伸得远远的,宫内四处也少不了她的心腹,消息灵通快捷,才能万事处理迅速。
完颜绰斜倚在床上,披散着一头乌黑光亮的长发,不施粉黛而自然妩媚。她凝神望着手里的奏折,微微蹙着眉,严肃认真得别有美感。
见皇帝进来了。完颜绰递过手里的奏折:“并州以南的晋国人,又开始大修城防,并且他们听说我们今年大丰,商贾们都商议好了,茶砖和丝绸都要涨价。”
萧邑澄道:“阿菩说的要紧事就是这个?我还以为边关打起来了呢!”
完颜绰肃然道:“打是没有打起来,差却也差不多了。晋国防贼一样防着我们,下一步铁定是与渤海靺鞨诸部联合,先施恩给他们,再孤立我们。我们好容易多收些麦子,多获些皮子和肉干,还没开始享福,又要被他们拿住了魂——丝绸可以不要,茶砖却不能不捏着鼻子买晋国的。一来一去,多收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处?”
萧邑澄呆着脸,好半日才说:“你说得极是!怎么办才好?”
完颜绰道:“我寻思着,陛下既然把并州作为我属下斡鲁朵的地盘,这么一个兵家必争之地,少不得要懂行的人管理。不仅要管理军政,而且要懂得民政。思来想去,也没有其他人可用。先帝当年用人水准一流,他既然那么看重王药,想来确实是个人才。不拘一格用了他,治好并州,我们日后徐徐南图,拿下黄河以南的土地,自己有了稻田、茶园、桑园,也就不倚赖着晋国的贸易,可以自给自足了。”
不留痕迹,解释了委用王药的原因。萧邑澄不能不服气,只有一点尚存怀疑:“可是王药真的可靠?上回在应州山谷里,他可把我坑惨了!”
应州一役,王药确实存疑甚大。但完颜绰此刻不能不硬着头皮为他说话:“王药可信不可信,现在说为时尚早。他若上次只是无心之过,我们硬说他有意,岂不是白害了一个人才的性命?他若真的有异心,把他放在并州也可以详加考量,斡鲁朵的人毕竟是契丹人,到时候反戈杀他,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萧邑澄心悦诚服,点点头说:“你说得是!”他看着躺在床上,脸上略有些苍白的完颜绰,松乏下来后额头上微微冒着虚汗,觉得自己此刻走也未免太无情了,因而踟蹰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完颜绰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笑道:“听说后苑的羯鼓敲得已经极好了。陛下到底有才。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还是要多练习才是。西域有过来些好的乐师,什么时候也挑一些去后苑教习。这会儿我这里没什么事,我也乏了想躺一躺,我叫人送陛下去后苑吧。”
萧邑澄顿时高兴起来,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手脚已经被她缚住了。他点点头说:“阿雁,能娶到你这么贤惠的妻子,真是我的福分!”
完颜绰笑容带着冷意:“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陛下但能想着我曾经也有一分好,我也就不用日日如履薄冰了。”她故意一般,揭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伤疤:“我肯为陛下死,却不愿意被陛下冤死。”
萧邑澄看到她的伤疤,顿时像被烫着似的,手忙脚乱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快把袖子掩起来!”
然而她就是要不破不立,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它很丑么?因为不美了,所以它负载的你我之间的的意义也没有了?”
萧邑澄目光躲闪着她的直视:“不是因为丑……我只是不想见,不想回忆起那个晚上。”他又是焦灼又是愤慨:“我这辈子,并不想刀光剑影地过日子,更不想左右为难。太后已经放了所有权力了,我不想逼她孤零零地去先帝的陵寝守着!何况,她也是为了我!”他越说越急,越说声音越高,最后突然猛兽似的,对着完颜绰嘶喊起来。
“她毕竟是我母亲!她毕竟是我母亲!”萧邑澄先是高声得近乎歇斯底里,但慢慢地声音就矮下来了,最后抱头而泣,像一个惊惧的孩子。
完颜绰无法理解他对母亲的感情,一如她自己,对生身的母亲只有畏惧和疏离。不过她心思灵慧,知道这个伤疤是他作为一个儿子背叛母亲的象征,而并不是一个妻子为丈夫打下天下的象征,他大概终身都会对它畏惧、厌恶,乃至恶心。完颜绰慢慢地放下袖子,遮盖好那个粉红色柔嫩的新痕,微微笑着说:“陛下放心,我也愿意与陛下一同孝顺太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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