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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有什么好怕的。”
“说的这么轻巧,好像你见过?”若苏信口随了一句。
不料,若萤回答得十分干脆:“当然!高高瘦瘦的,很俊。没说他是哪儿来的,可是,你就是知道他是谁。站在外公家正间外头,我和外公都在屋里。天很高、很亮,把他的一身黑袍子都映成了白色。他先叫大舅出去,大舅不去。又朝我招手,示意我出去。我看大舅和外公都没同意,我就没敢动弹……”
……
“萤儿,看见她二舅了。”叶氏忧心忡忡地看着灯窝里的油灯发怔,“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听她一口气说这么多。”
香蒲初始还没回过神来,等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就是一哆嗦:“哪个二舅?”
那个二舅!
在叶大舅下面,有个叶二舅,但是在五六岁上夭折了。
因为叶家是从外地迁徙过来的,合欢镇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个夭折的孩子的存在,只管按照顺序,管叶氏身下的这个弟弟叫“二舅”。
这个排行第二的哥哥,连叶氏都不曾见过,可是,却在阴阳相隔几十年后的梦里,跟女儿相见了。
“大概,也做不得数吧?”香蒲试着开解叶氏。
“你不知道,萤儿出事期间,我这眼皮子总在跳。心头就是感觉不好。”
“可是,我看她现在挺好的。”
叶氏钉了几针,终于下定了决心:“回头你准备刀纸,我再给她叫叫。照这个梦来看,她大舅倒是没事儿。”
“这么说,裹脚的事儿再缓缓?”香蒲问。
“不然呢?万一痛得狠了,或是生出些怨气来,就她那个犟脾气,谁知道能不能拘得住!”
香蒲答应着,放下搓好的五彩线,拾起一个新绣的香囊:“咱们大姑娘的手真是越来越巧了。”
说起大女儿,叶氏面有得色:“不是吹的,我这孩子的针线,钟家这几个闺女加起来都不如。唉,转年就该说亲了,还没怎么着呢,一晃这就要出嫁了……”
“可不是。”作为生母的香蒲,不禁心有戚戚焉。
“所以,你说我能不害愁?老大这边,准备个两三年的嫁妆,紧跟着后头又是俩。萧哥儿至少又得四间房,这都是远的。转过年就该请先生教读书了,这个花销可不等人。近在眼前的是她二舅的亲事,虽说咱条件一般,可也不能逮到个两条腿的就往家里请。过日子可不能凑合,娶个差不多的,将来把孩子教育好了,也是个盼头不是。”
“这些事儿,光着急也没用啊。”香蒲神色有几分茫然,“就好比说,统共就那么几亩地,哪能指望打出千斤粮食来。钱屠家的要是跟姐姐一样的心思,只怕早愁死了。怎么办?九个女儿,齐刷刷一块儿长大,任你是条蜒蚰,有那么多只手,也是忙活不过来。也只能拆东墙、补西墙了。”
钱屠的九个女儿,卖掉了四个。这在合欢镇可是妇孺皆知的事儿。
叶氏愤愤地说:“要不是逼得走投无路了,哪个爹娘会狠心到卖孩子?这两天你打点以下,家里有些不大穿的衣裳,缝补了,给他家送去。我前儿在街上看见他家一个孩子,比萤儿还大些,还露着胳膊腿儿,连鞋子都没有。可怜个人!”
香蒲为人疏松,却十分爱惜东西。听叶氏这般吩咐,不免扭着身子心有不甘地嘟囔道:“咱又不是富实的。”
叶氏语重心长道:“好歹还能吃上饭不是!别人喝口汤就能活命,为什么不帮衬?真要是饿死在你眼前,你这辈子能安心?再说了,人说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谁也不敢保证以后会怎样。做人凡事留点余地,总是没错的。”
“知道了。”香蒲拿起一个五毒小香囊,拉开丝绳,倒出来两颗香丸,“这不是去年的吗?”
“可不是,前头二房的三姨娘亲手做的,每个孩子都有。也不知道里头有什么,防蚊子倒是很管用。味道还没散,将就用吧。”
“要真是管用,回头弄块铁片架在灯窝上,哄一哄,晚上到是能省下几把艾蒿。”
“行了,回去睡吧。赶明儿告诉孩子们,离大房远点儿。冯青萍记仇得很,别吃了她哑巴亏。”
香蒲点点头:“你不说我也省得。贴得近了,又该编排咱们小家子气,贪图她家那口吃的了。谁稀罕!”
“萤儿那边,你也留点心。暂时先不给她裹脚了。”
香蒲嘻嘻笑着,赖着不走:“这儿挺宽敞,我就在这儿睡不成么!”
“他要等不到你,又要扯驴嗓子叫唤了。半夜三更地,像什么样子!”
“爷睡着了要打呼噜,吵死个人了。”
叶氏白她一眼,嘲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不在家的时候,成天念叨。这会儿就在眼前了,又这么絮絮叨叨。时辰不早了,明儿一早,打发他早早起来,把该干的活儿干完,及早回他的县衙去。好不容易谋到的差事,别马虎大意,给人说出不是来。”
“知道了。”香蒲旋身下炕,边套鞋子边说:“夜短,姐姐你也别熬了,明早还要包粽子煮蛋,我一个人可干不过来。”
“去吧去吧,缝好这只就睡。”叶氏说着话,手底下丝毫不慢。